鑑真肖像
日本的一部歷史,由矇昧進入開化時代,以及吸取隋唐文化,實施大化革新為轉機。這不僅在日本整個歷史的演進上為一震鑠古今的里程碑,其與日本歷史文化改進,政治制度的革新,足與十九世紀中葉所發動明治維新,先後映輝。對於日本近代國家社會的形成,更有其決定性的影響。「大化革新」以後,我國前往日本三島,除了若干悲天憫人的佛教高僧、販夫走卒以外,其餘往日本三島的人數極少。其作用雖不及紀元前後湧入日本的秦漢遺族,直接影響大和民族血統的形成,但在佛教文化上,卻往往因一人之來,光芒千古,給日本整個國家民族帶來了旋轉乾坤,決定國運的影響。即如唐之鑑真等,鑑真於天寶十三年(七五四),應日僧榮叡、普照邀請赴日弘傳戒法。他於東大寺設壇傳戒,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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戒者自聖武天皇以下四百餘人。日廷並為鑑真建唐式招提寺,受日本朝野一致尊敬,他不僅傳授戒法,並把我國唐代文化、建築、藝術介紹給日本,使奈良時代文化達到高度的繁榮,其於日本文化史貢獻殊大。
鑑真俗姓淳于,乃係齊辯士淳于髠的後裔,江蘇揚州人,十四歲隨父出家於揚州大雲寺。就智滿禪師,受戒學禪門,四年後從道岸律師受菩薩戒。景龍元年(七○七),隨道岸入長安;翌年在實際寺受具足戒,自此巡遊二京,究學三藏,後歸淮南,教授戒律,江淮之間,獨為化主(註一)。
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(七三三),日遣唐使丹墀真人廣成至唐,日僧榮叡、普照同來,當時我國佛教,以戒律為入道正門,若不持戒,則不齒於佛門。榮叡等始知日本佛教疏於戒律,實為推行佛教一大阻碍。因此,設法敦請大福光寺道璿律師,附乘副使之船,先往日本,為傳戒的準備。榮叡、普照二人在唐十年,不及等候使者便船,希望早日回國,於是就請長安安國寺道航、澄觀、洛陽僧德清、高麗僧如海,及宰相李林甫的胞兄林宗等,寫信給揚州倉曹李湊,託其造大船備糧送之回國。
唐天寶元年(七四二)十月,鑑真在揚州大明寺為眾講律。榮叡、普照,並與日本玄朗、玄法同下揚州,榮叡等至大明寺,頂禮鑑真和尚,並敘述本意曰:「佛法東流,至日本國,雖有其法,而無傳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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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人。日本國昔有聖德太子曰:『二百年後,聖教興於日本』,今鍾斯運,願大和尚東遊興化。」大和尚答曰:「昔聞南岳禪師遷化之後,託生倭國王子,興隆佛法,濟度眾生」(註二)。九世紀比叡山圓仁,及十一世紀京都大雲寺成尋,均曾先後訪問此寺。
揚州大明寺大雄殿
大師經再三考慮後,遂答應榮叡等赴日弘化,並徵求徒眾中有願意同往,竟無人應徵。良久僧祥彥,忽曰:「彼國遙遠,生命難存,滄海淼復,百無一至,人身難得,中國難生,進修未備,道果未剋,是故眾僧緘默無對而已」。於是大師曰:「是為法事也,何惜身命,諸人不去,我即去耳」。祥彥聞曰:「大和尚若去,彥亦隨去」。不久又有唐道興、道航、神崇、忍靈、道默、道因、法藏、法載、曇靜、道翼、幽嚴、如海、澄觀、德清、思託等二十一人加入,都願隨同鑑真前往日本。
既經決定東渡,就預至東河定造船隻,揚州倉曹李湊,亦因得林宗等書信相託,幫同鑑真等造船備糧。鑑真等於翌年準備就緒,故意揚言說欲往天臺山國清寺,供養眾僧,當時禁止私人東渡,為避州司耳目,故作此虛言。當時浙江沿海一帶,海賊為患,交通中斷,公私俱以為苦。僧道航說今赴日本傳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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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,必要戒法精嚴者同行,如海等不學之人,可不必去。如海聞之大怒,隨密告揚州官廳,說:「有僧道航,造航入海,與海賊勾結,復有海賊五百人,準備入城偷襲」云云。淮南採訪使班景倩聞之大駭,便將如海扣留研訊,並派人四出搜查,於既濟寺等搜得乾糧,大明寺提得日僧普照,開元寺提得玄朗;榮叡一度潛入池水中仰臥躱避,因水面波浪,卒被捕得,一併送州嚴訊。道航隱匿民家,不久亦遭逮捕,幸道航機智,說他係宰相李林甫胞兄林宗家僧,因奉命送功德去天台國清寺,陸行過嶺,跋涉艱苦,所以造航,欲從海路前往,且林宗有信二通。在倉曹李湊家,如謂不信,可以按問。採訪使就派人至倉曹李湊處,查對屬實,於是彌天大禍,始得洗雪。
天台山國清寺山門
當時因海賊大動,不許渡海,其所造船隻,悉都沒收,雜物發還,如海誣告反坐還俗,決杖六十,遞送本貫。至於日僧四人,則聽其自由,或留或返故國,榮叡等四月被捕,八月方得釋出。玄朗、玄德二人,立即回國。榮叡、普照二人,則以所願未遂,決定不歸。於是再度前往鑑真處商議。鑑真慰之曰:「不須愁,宜求方便,必遂本願」。不久出錢八十貫,買得嶺南道採訪使劉舜臣之軍舟一隻,雇得船伕十八人,備辦海糧芩脂,紅綠米一百石、甜豉三十石、牛蘇一百八十斤、麵五十石、乾胡餅二車、乾蒸餅一車、乾薄餅一萬、蕃抬頭一半車、漆合子盤三十具。並畫五頂像一舖、寶像一舖、金泥像一軀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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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扇佛菩薩障子一具、金字華嚴經一部,及其他經典法物道具無數。帶同僧祥彥、道興、德清、榮叡、普照、思託等門人十七人,及畫師、玉工、雕檀、刻鏤、鑄造、鐫碑、刺繡等工匠共計一百八十五人,同駕一船。於天寶二年(七四三)十二月舉帆東下,不料船到狼溝甫(崇明島對岸,唐宋朝代,有名的港口),就遭颶風,勉強登岸,而船已破,在千辛萬苦中待至風過,然後修理破船,再度出發,至大坂山,停泊不得,又轉至下嶼山,居住一月,欲至乘名山,途中船又遇風觸礁。人員雖全部逃出,所有糧食俱告漂失,明州太守據告,即令將鑑真等安頓於鄮山阿育王寺,在該寺居住將近一年,其間鑑真並應邀前往杭州、湖州、宣州等處講授佛法。
鑑真尚上行迹國
榮叡、普照等為求法故,前後遭難,備受艱苦,毫無悔意,鑑真深為感動。於是赴日之心更為堅定,不久就遣法進等前往福州買舟,具備食糧,鑑真等則由明州循奉化,臨海天台,黃岩等縣前往溫州,不料未到溫州,忽有採訪使派人追躡,在永嘉郡禪林寺將鑑真扣留。原來揚州佛門弟子,對鑑真等前往日本,唯恐途中有失,故告官將其截留。弟子僧靈祐且隨役吏同至溫州,鑑真等對此不勝憤怒,尤其對弟子靈祐,經常呵責,斥其多事,靈祐每夜由一更立至五更,向鑑真謝罪,至六十日後始稍緩和。鑑真又回到揚州,六十一歲之鑑真,企圖東渡數次,不是為外緣所阻,就是船破所阻。
阿育王寺全景
鑑真東渡,雖經數次失敗,但並不灰心,至天寶七年(七四八)春,榮叡、普照二人又來揚州崇福寺訪問鑑真,商量東渡計劃。於是鑑真又定造船隻,備辦海糧等一切必需的物品。乃於六月二十七日,帶同弟子祥彥、神倉、光演、道祖、日悟、榮叡、普照、思託等道俗十四人,及水手十八人,連同臨時加入者二人,共三十五人,由揚州新河乘船到常州狼山(南通),風急浪高,行舟艱險,翌日至越州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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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三塔山。古來從揚子江附近向日本的船隻,都要經過此島附近,從狼山遇好風一日可至,十一世紀成尋入宋時,在船上眺望三姑山,就是指此島而言。鑑真等停住一月,得好風發至署風山,又停住一月,十月十六日晨鑑真告訴諸人,說昨夜夢見三官人,一著緋,二著綠,於岸上拜別,知是國神,前來送別,此次必得渡海。不久風起,船抵振州江口(今廣東崖縣南),郡縣馮崇倩聞鑑真至,遣兵四百往迎,並在其宅內設齋供養,又在太守廳中設會授戒。一行僧眾,安頓在振州大雲寺,因寺中佛殿毀壞,各僧傾囊捐施,重修佛殿,一年完工。馮崇倩自備甲兵八百人,護送一行僧眾,經四十餘日,船到萬安州(今廣東萬寧縣),然後由萬安州經崖州界,已無賊擾(今海南島縣),馮崇倩方辭別鑑真,回至振州。不久,僧榮叡、普照從海路經四十餘日到岸州來會,岸州遊奕大師張雲出迎拜謁,並將鑑真等安頓在開元寺官寮,參看設齋,施物滿屋,當地名產如盆知子、檳榔、荔枝、龍眼、香蕉、鳳梨之類,均為江南一帶所不見者。又據鑑真記述當時岸州一帶風俗,謂:「十月作田,正月收粟,養蠶八度,收稻再度,男著木笠,女著布絮,人皆雕蹄,鑿齒繡面,鼻飲,是其異也」。於此可知廣東一帶風俗之一斑也。岸州州官上下,對鑑真尊敬備至,並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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優曇鉢樹之葉當作生菜,又將優曇鉢樹子供養眾僧,並告鑑真曰:「此是優曇鉢樹子,此樹子有華,弟子得遇大和上,如優曇缽華,甚難值遇」。
梧州馬頭
當時岸州所有寺院,盡遭火燬,於是州官請鑑真造寺,振州別駕聞訊,就派大批勞工,各令進一樑木,三日之中,全部送來,因之在短時期內,就造佛殿、講堂、磚塔,此外又塑造釋迦六六佛像。鑑真登壇授戒講律,渡人已畢,辭別岸州州官,由澄邊縣令照顧送至船上,三日三夜,便到雷州。經羅州、辨州、象州、白州、庸州、藤州、梧州、桂林等,沿途官人百姓及僧道迎送禮拜,供養承事,其事無量,不可言記。尤以始安都督馮古璞等,親自步行出城,對鑑真五體投地,接足頂禮,引入開元寺。城中僧徒,擎鐘、燒香、唱梵,雲集寺中,州縣官吏百姓,充斥街市,禮拜讚嘆,日夜不絕。都督馮古璞且親自開元寺行食,供養眾僧,並請鑑真為之受菩薩戒。同時受戒者,尚有其所屬七十州州官學人,人數多至不可勝記。鑑真留此一年,當地官民對鑑真敬如神明。
鑑真在始安留住一年,始辭往廣州,鑑真出發之時,馮古璞自送出,且扶持鑑真上船,沿桂江下駛,七日至梧州,次日至端州龍興寺,日僧榮叡,不幸因病死去。鑑真哀慟悲切,親視含殮,送葬而去。鑑真因日僧懇切請求,故決心赴日傳戒。在端州小住,即由太守迎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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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送至廣州,盧煥率諸道僧俗出迎城外,恭敬承事,引入大雲寺,供養豐盛,鑑真即登壇受戒。據日僧思託之記載當時廣州繁榮,他說:
「大雲寺有明梨勒樹二株,子大如棗,又開元寺有胡人造白檀華嚴經九會,率工匠六十人,三十年造畢,用物三十萬貫錢。欲往天竺,採訪使劉鄰奏狀,勅留開元寺供養,七寶莊嚴,不可思議。又有婆羅門寺三所,並梵僧居住,池有青蓮華,華葉根莖並芬馥奇異,江中婆羅門、波斯、崑崙等船,不計其數,並載香藥珍寶,積載如山,其舶深六七丈,獅子國、大石國、骨唐國、白蠻、赤蠻等,往來居住,種數極多,州城三重,都督執纛,一纛一軍,威嚴不異天子,紫緋滿城,邑居逼側……」
端州
鑑真等住廣州半年,就前往韶州。當其離別,傾城相送,極為熱烈,舟行七百餘里,就到韶州。先住禪居寺三日,後被迎入法泉寺,法泉寺係武則天為慧能禪師所建。日僧普照就從此拜別鑑真,前往明州阿育王寺,此為天寶九年(七五○)的事,當普照離別,鑑真為執其手悲泣曰:
「為傳戒發願過海,竟不能到日本國,本願不遂,為之奈何!」(註三)
鑑真未能東渡日本,弘傳戒法;榮叡、普照二人原為請其東渡的二僧,一已死亡,又一離別,鑑真內心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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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難受,加以南方氣候炎熱,體力日感衰弱,尤以眼疾復發,韶州有胡人眼科醫師,善治眼疾,鑑真請其治療,不料竟因此雙目失明。
後遊靈鷲寺、廉果寺、登壇授戒後至貞昌縣,過大庾嶺而至處州開元寺,僕射鍾紹宗在此請鑑真至宅立壇受戒。次至吉州,門人祥彥忽然在船上端坐,問日僧思託:「大和尚睡覺否」?思託答曰:「睡尚未醒」。彥曰:「今欲離別,亟思一見」!鑑真聞知立即起身,燒香沐手,並持曲几至祥彥處,使祥彥憑几向西方念阿彌陀佛,祥彥就念佛一聲,端坐寂然。鑑真高呼祥彥,悲慟無已!
廣州光孝寺大雄殿
當時道俗聽說鑑真歸嶺北,四方奔集,日常三百人以上,人物駢闐,供具煒燁,從此北方至吉州,至廬州東林寺,是晉代慧遠法師所居之寺,慧遠在此設壇授戒,天降甘露,因此有甘露壇之稱。留此三日,就往潯陽龍泉寺。據傳說慧遠法師在此立寺,苦無水源,乃發願曰:「如此地堪棲止者,當使抽泉」,說畢就用錫杖扣地,即有二青龍循錫杖而上,水即飛湧,至今水尚湧出地面三尺,龍泉寺,因斯而得名焉。
從潯陽陸行而到江州,太守及州縣官人百姓齊集供養,駐錫三日,鑑真離去,太守親自送至九江驛,迨鑑真上船後始辭去。
從此舟行七日,至潤州江寧縣,入瓦官寺,登寶閣,閣高二十丈,為梁武帝所建。鑑真弟子僧靈祐,即前歲唯恐鑑真途中發生不測,報告自揚州至溫州將其追回者,今聞鑑真至,從棲霞寺往迎鑑真,五體投地。接鑑真至,輾轉悲泣,一再嘆息曰:「我師遠向海東,自謂一生不獲再見,今日親禮,誠如盲龜開目見日,戒燈重明,昏衢再朗」。
鑑真因其真誠懇切,就往棲霞寺駐錫三日,歸至楊州,即入揚子江亭既濟寺,江都僧俗紛至迎接,不久就入城住龍興寺。
韶州清泉寺
鑑真此次東渡,因航海錯誤,竟至粵桂、瓊崖,因此行脚所及,遍及東南各地,每至一處,都立壇授戒,不論道俗,無不歸心,仰為授戒大師,其對華南佛教的傳布,實給予當地僧俗人等無限鼓舞與影響,經此行脚對人世應付,亦增加了不少經驗。
吾人在此須特別注意者有二:一、當時華南一帶國際色彩,特別是廣州繁榮,是為正史所不及詳載。此外唐代對國人前往外國,管制甚嚴。高僧鑑真欲往日弘傳戒法,仍須藉多方掩飾,祕密行事,一旦被發覺,則全功盡棄。二、鑑真以悲天憐人的弘願,應日僧請求,欲往日本弘傳戒法,雖經五次渡日,其所受遭遇與打擊,絕非普通人所能忍受。而鑑真為法為人的堅定精神,無異晉代之法顯、法勇、隻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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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往印度。尤以法顯歸程,經印度洋、南太平洋,在海上漂流一年有餘,而於四一四年至山東青州,可謂先後輝映。
廬山東林寺
鑑真東渡弘法,經五次失敗後,再回到楊州;在龍興、崇福、延光、大明諸寺,輪流講律授戒,未稍間斷;但渡日弘律的志願,始終未渝,只是等待時期而已。迨至天寶十二年(七五三年),十月十五日,日本國使臣藤原清河,副使大伴胡麻呂,副使吉備真備、衞尉卿安倍朝衡(阿部麻呂)等前來揚州,特至迎光寺訪謁鑑真,說是「弟子等早知大和尚五回渡日,向日本國,將欲傳教,故今親奉顏色,頂禮歡喜,弟子等先錄大和尚法號,並持律弟子五僧,已奏聞主上,向日本傳戒,主上要令將道士去日本,君主先不崇道士法,便奏留春桃原等四人,令往學道士法,為此大和尚名亦奏上,願大和尚自作方便」。意欲鑑真搭藤原等使臣之船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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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往日本,鑑真當即許諾,消息傳出,揚州道俗紛紛前往勸阻,鑑真那肯答應。但龍興寺防範甚嚴,鑑真無法出發,深以為憂。
這時適有仁幹禪師從務州來,密知鑑真欲去日本,就暗中為他備船,在江頭等待。鑑真乃于同年十月二十九日戍時,乃從龍興寺步行到江邊乘船,方欲離去,忽有沙彌二十四人悲泣而來,說「大和尚今向海東,重晤無由,請為最後結緣」,鑑真就在江邊為二十四沙彌授戒。戒畢乘船前往蘇州黃血浦,相隨弟子計有揚州白塔寺僧法進、泉州起功寺僧曇靜、台州開元寺僧思託、揚州興雲寺僧義凈、衢州靈輝寺僧法載、寶州開元寺僧法成等十四人。藤州道善寺尼智首等三人,揚州優婆塞潘仙童,胡國人寶嚴、如寶,崑崙國人軍法等,共二十四人,一行携帶如來舍利三千粒,阿彌陀如來繡像,雕白檀千手觀音像以及佛經圖說佛具字帖等無數。
二十三日鑑真等分乘副使船後,日使臣藤原以廣陵郡已覺察鑑真等渡日,恐被搜檢,乃囑眾僧暫行離船,嗣至十一月十日,夜半日副使大伴暗中接鑑真及眾僧至船,十三日普照從越山餘姚郡來會,就乘吉備副使之船,於十五日拂曉,四舟同發。從此一帆風順,二十一日戍刻第一、第二兩船,同時到達阿爾奈波島(即今琉球郡島),第三舟則已于先一日到達該島,十二月六日面南風和煦,各舟就揚帆向東北之多禰島(即今日本鹿兒島之種子島)出發,七日至益救島(即今日本之屋久島),十八日自益救島出發,十九日風雨大作,不知方向,午時浪止,微見山頂,方知接近陸地。二十日午刻安抵日本薩摩國阿多郡秋妻屋甫(今鹿兒島枕崎市西南坊津)。此次航海途徑,即為徐福第二次飃海至日本的子規航路。由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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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航及風向關係,所以必先駛向沖繩,然後再由沖繩乘南風及海航向日本薩摩前進。至今鹿兒島坊津一帶,每當黃梅時節,猶可見長江之黃色海流,滾滾而來,在碧色的九州海岸,蔚為奇觀,日本古史籍中所謂「高天原」的(即所謂天照大神下降之地),顯然即對海上此種現象而言。這次東渡除鑑真等三船順利到達日本外,獨有藤原、阿部所搭之第一船,于出發後不久,遇風飃流至安南時遇救。而藤原、阿部二人再度折返長安,就死心塌地留居中國,至此再不作重返日本之想。
藤原清河、阿部仲磨二人相繼歸化唐朝。清河被勅任為特進(正二品)之高位;阿部則由祕書監、衞尉卿,而至鎮南都護安南節度使,並追贈為潞州大都督。阿部等在唐既久,其與朝野交遊極廣,阿部尤以文名見稱。他與唐代著名詩人如李白、王維、儲光義、趙驊等,交誼尤厚。阿部之詩,在當時頗負盛名,其「春日望卿之歌」,迄今猶為日人間膾炙人口,當阿部於天寶十三年正月與藤原在海上遇難,漂至安南之時,消息傳至長安,咸以為阿部已死,所有友人無不哀悼,李白並以「哭晁卿衡」詩悼之。詩云:
日本晁卿辭帝都(阿部仲磨入唐後改名朝衡)
征帆一片遠蓬壺!
明月不歸沉碧海,
白雲愁色滿蒼梧。
東大寺戒壇院
天平勝寶六年(七五四)正月十一日,由副使從四位上大伴宿禰胡麻呂奏陳天皇說大和尚到筑志太宰府,二月一日由太宰府抵難波(大阪),唐僧崇道等迎接供養。三月至河內國,日朝臣大納言正二位藤原仲麻品派專使迎接慰問,敬禮有加。復有道璿律師,遣弟子僧善談等迎勞,復有高行僧志忠、賢璟、靈福、曉貴等三十餘人,迎來禮謁。四日入京,被正式請入當時日本京城平城京(即今奈良縣),聖武天皇勅遣正四位下安宿王於羅城外迎慰拜勞,引入東大寺安頓。東大寺為聖武天皇為祈求國家安寧,五榖豐饒,於天平十七年(七四五)開始興建,並鑄銅大佛一尊,至天平勝寶四年四月開光供養,是世界最大木造建築物。大佛高達五丈三尺五寸,面長一丈六尺,目長三尺八寸,鼻高一尺六寸,耳長八尺五寸,手指長五尺四寸。五日道璿律師、婆羅菩提僧正等訪謁慰問,宰相大納言以下政要高官百餘人先後禮拜供養,不久正四位朝臣吉備真備傳天皇口詔曰:
大德和尚遠涉滄波,前來此國,誠副朕意,喜慰無喻,朕造此東大寺已十餘年,欲立戒壇傳授戒律,自有此心,日夜不忘,今諸大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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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遠來傳戒,實契朕心,自今以後授戒傳律一任大和尚」。
於此可知當時日本朝野上下對鑑真大師之尊敬,可謂備至矣。
鑑真在東大寺居住數月,每日與日本朝野僧俗接觸,接著就在同年四月初旬,在盧遮那殿前立戒壇,聖武天皇首先登壇受菩薩戒,未幾皇后、太子亦隨之登壇受戒。此外又為沙彌證修等四百四十餘人連續受戒,一時全日僧侶,仰望鑑真大德,紛紛趕來京城受戒,幾無虛日,無不以鑑真大師授戒為榮!
唐招提寺金堂
鑑真從天寶二年,始為傳戒五度束裝東征,渡海艱辛,雖被漂流,本願未退,至第六次始達日本,退心道俗二百餘人。唯有大和尚、學問僧普照、天台僧思託,始終不變,經逾十二年,遂果本願,來傳聖戒,方知濟物慈悲宿因深厚,不惜身命,所度極多。
當時鑑真除傳戒而外,並講解佛法,及中國文化,亦多傳播,於是各地僧侶齊到奈良京城,以人數太多,幾無法收容。聖武天皇特勅施備前國水田一百町,以其收入為供養之用,又賜新田親王之舊宅一所,鑑真就在此建立伽藍,以為持戒講法之用。當天平寶字三年(七五九年)八月一日伽藍完工,鑑真私立名「唐律招提」,不日復奉旨依此正式定名。此即今日奈良唐招提寺來歷。(如圖)
當鑒真受中納言從三位氷上真人之請,至新田部舊宅盤桓,鑑真以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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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環境清幽,目雖失明,但嘗暗中摭拾其土壤,以口嘗之,歸後告訴共其弟子僧法智,謂「此福地也,可立伽藍」,未料不久竟成事實,可見其信仰之篤,道德之高也。
鑑真墓所
唐招提寺完成後,鑑真就按日講律,對熟習漢語之弟子,於講授戒律之外,並就中土文物制度,多所開導,於是數年之中,日本佛教之律儀,漸趨嚴肅,師資相傳,全國景從,「如佛所言,我諸弟子展轉行之即為如來常住不滅,亦如一燈然百千燈,皆明明不絕」。其影響所及,不僅整個佛教界的風氣為之改觀,即一般社會風情,亦因其薰陶有所改變也。
天平寶字四年二月二十五日,婆羅門僧正圓寂,同月道璿律師亦相繼圓寂,年五十九歲,光明皇太后,又於六月崩御,奈良時代前半期佛教中心人物相繼凋落。日本天平寶字七年(唐代宗廣德元年,七六三年)春,鑑真神色不豫,其弟子僧忍基夢講堂棟樑摧折,醒而驚懼,迨至五月六日,鑑真結跏趺坐,面西而坐,旋即圓寂,享年七十有六。生前囑弟子僧思託,謂死後須在戒壇院別立影堂,以為紀念。
奈良時東渡高僧,不僅於傳播佛教有很大的貢獻,即對其他方面亦有顯著的影響,例如天平勝寶六年東渡之唐朝揚州龍興寺高僧鑑真及其弟子等。鑑真東渡,全受日本學問僧榮叡,普照之敬請,初因元興寺僧隆尊,慨歎日本缺少弘傳戒律大德。為此奏請日廷,至天平五年榮叡、普照二人隨遣唐使入唐,當時唐朝以戒律為入道之正門,不持戒為僧中所不齒。安祿山之亂,右僕射斐寃施用權計,大府各置戒壇度僧,出售戒牒,稱為香水錢,以補軍費之不足,可見其盛況。榮叡、普照二僧入唐,先請洛陽大福寺道璿赴日本已如前述;他自己則留於唐地,當時鑑真於揚州盛講戒律,就其學習,且迎請赴日本。當鑑真東渡時,經五次挫折,逆旅十二年,備嘗艱苦,常出入生死之巷;而榮叡,終歿於唐地(詳于唐大和尚東征傳)。當時隨鑑真東渡之弟子,則有揚州白塔寺僧法進,泉州超功寺僧曇靜、台州開元寺僧思託、揚州興雲寺僧義靜、衢州靈耀寺僧法載、竇州開元寺僧法成等十四人,藤州通善寺尼智首等三人、揚州優婆塞潘仙童、胡國人安如寶、崑崙人軍法力、謄波國人善聰等共二十四人。凝然之律宗瓊鑑章,則謂隨從弟子計有仁韓、法進、曇靜、法顆、思記、義淨、智感、法載、法成、靈曜、懷謙(以上十一人於唐受具足)、如寶、惠雲、惠良、惠達、惠常、惠喜(以上六人於日受具足)、沙彌道欽等十八人。鑑真至日時,於東大寺建戒壇院,次於天平寶字三年建唐招提寺,其寂後法進任東大寺戒壇院管領。法載、義靜、如寶弟子於唐招提寺致力戒律弘通。東大寺建立戒壇院,為日本佛教史應注意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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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。東大寺為日本佛教總本山,是日本佛教最高指導道場。
鑑真及其弟子,本為律宗僧,而兼為天臺學者,因此,他們東渡時,所携帶摩訶止觀、法華玄義、法華文句、小止觀、六妙門等,均屬天台章疏。並於唐招提寺盛行開講,唐招提寺緣起略集:
從三年(天平寶字)八月一日初講讀四分律並疏等,及玄義、文句、止觀等,永定不退軌則,兼和上(鑑真)天台教觀,法進僧都、法載、思記等和上,講天台,代代相承而于今不絕。
桓武天皇追慕和上鑑真之嘉德,重以莊嚴於遺基,構五間四面精舍一宇,安彌陀三尊,自百濟國渡勅於此寶殿講玄義、文句、止觀永代不絕。
後來最澄目覩天台宗的經疏,終於此叡山開創日本天台宗,但最早傳天台教於日本者,則為鑑真大師。鑑真及其弟子於密教亦有深切關係,鑑真攜帶物品中,則有雕白旃檀千手像一軀,繡千手像一鋪,都屬密教諸尊像。唐招提寺金堂,所謂如寶所作千手觀音,今尚存在,唐招提寺西山大日堂的本尊,就是大日如來,是為八世紀末九世紀初頃作品。
鑑真及其弟子,不僅弘揚戒律,而對於日本佛教藝術上之影響,亦復不少。根據鑑真建寺造像的經驗來說,他在唐朝講說之間,修造古寺八十餘所,隨其東渡弟子中,就有建築家,雕刻家在內。天平寶字三年,右京五條二坊所建唐招提寺堂塔伽藍,並安置佛菩薩像,都是其隨從弟子經手所完成。
談到唐招提寺建立的緣起,古來記述甚多,計有招提寺建立緣起、唐招提緣起拔書略集、南都唐招提寺略錄、唐招提寺戒壇記、南都叡山戒壇勝劣事、唐招提寺解、傳律圖解集、招提千歲傳記等,屈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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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來則有十餘種。就中據說,建立緣起和緣起拔書集二種,前者其文中則為「當今大僧都豐安」,且記撰述歲,並有「于時歲在歲單闕」。因此,豐安(次於如寶住唐招提寺,平城天皇的戒師,任大僧都)其任唐招提寺為癸卯歲,即弘仁十四年(同寺創建六十四年)撰述,後者為應永二年,該寺賢咸從古記錄抄錄,所記堂塔伽藍及佛像建立有「本源記云」。因此,豐安招提本源流記最拔萃。其他千歲傳記,則為元祿編纂,該寺義澄自究古銘錢文,經十年餘研鑽所成,並有參考資料。今依此等諸書,考證該寺堂塔之建立,佛像鑄造之次第:
(一) | 金堂 如寶等所建立。 本尊丈六金色盧舍那佛坐像,建立緣起謂為義淨作。緣起拔書略集,謂為思託、曇靜作。略錄,千歲傳記謂為思託作,不明。要依千歲傳記,則以籠作,以布及漆塗成十三返重。左脇侍丈六藥師像,建立緣起謂為如寶作,緣起拔書略集謂為法力作,略錄謂為思託作。右脇侍丈六千手觀音像,建立緣起,謂為如作,其他諸書,則為天人來降七晝夜所作。 梵天帝釋四天王,如寶作。 |
(二) | 講堂 平城朝布施集殿為講堂。 丈六彌勒像法力作。 |
(三) | 東西近廊並八角堂二基,義淨建立。 |
(四) | 食堂 藤原仲麻呂家施入,安置障子藥師淨土。 |
(五) | 四索堂 藤原清河家施入。 不空絹索像,鑑真携入。 |
(六) | 文殊堂 建立者不明。 赤旃檀文殊像,鑑真携入。 |
(七) | 不動堂 義淨建立。 不動明王像緣起拔書略集,謂為義淨所作,千歲傳記,則從唐傳來。 |
(八) | 地藏殿 如寶建立。 地藏菩薩像,謂空海一夏於此寺籠居時所雕刻。 |
(九) | 御影堂 鑑真和上像,思託作。 |
(十) | 禮堂 毘首羯磨作釋迦像,鑑真携來。 |
(十一) | 經藏 建立緣起,則為如寶建立,略餘,千歲傳記,則為義淨建立。 |
(十二) | 鐘樓 如寶建立。 |
以上所舉,乃唐招提寺草創時主要之建築物及佛像部分,但其建造者,據諸緣起記錄,並不一致。鑑真寂後(註一),法進主東大寺,如寶、法載、義淨三人主唐招提寺,當此四人同心協力之營造也(註二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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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招提寺,乃由鑑真及其弟子設計建立,由他們親手策劃。就中佛像大多由唐輸入安置。該寺在孝謙天皇勅賜唐招提寺額以前(註三),初名建初律寺,這是日本為弘通律宗,始初建立寺院,因此,一切設備都以唐朝律寺為模範(註四),並依照經典示(註五),表現其崇高之理想。必與前代建築寺院及佛像之造像,迥異其趣。此無論於形式、構造、手法等,都可窺見。同寺金堂,迄今猶在,這是唯一現存之唐代建築物,其構造裝飾,足以代表當時最發達樣式與手法,因此,日人視為國寶,予以保護。
註一:戒律傳來記上卷(此書為次如寶住持唐招提寺之豐安,承和元年奉勅撰述,共三卷,今僅存一卷)。
註二:唐招提寺解云:
和上(鑑真)御弟子雖有數輩,四人專受咐屬,仍圖其名字,
鑑真和尚 法進大僧都 東大寺
如寶少僧都 招提寺
法載大德 招提寺
義淨大德 招提寺
此四人同心合力造營寺院
註三:唐招提寺緣起拔書略集云:孝謙天皇賜官額號唐招提寺,初名建初律寺,依日域傳戒最初也。
鑑真及其隨從弟子,不但對佛教藝術有很大影響,即其他各方面,亦有助於日本文化的發展,鑑真嘗漂流于南海時,因受暑毒,罹致失明。但由其精通經典,嘗於東大寺校正一切經,開版律宗三大部,關於律之三大部開版,僅見於後世撰述三國傳記,未見其他文獻。果為事實,則唐大和上東征傳,延寶僧錄等,必有著錄,然未如此,可見「三國傳記」未足徵信。
鑑真大師通醫學,尤精本草學,當時日本多不知諸多藥物真偽,勅其辨別,他以鼻辨別,一一分別其真偽,後於光明皇后感疾時,試述其醫學,故見神效。藤原佐世之日本國現存書目錄,載有「鑑上人秘方」一卷。平安時代「本草和名」見有鑑真。故鑑真對日本醫學本草學之貢獻,是不可忽視之人物。中世以降,日本奉祀和尚為醫事之祖。
鑑真及其弟子,多學德具高者,能詩善文,其對於日本漢文學之發展有不少功績。就中以思託最為顯著,他的著述頗多,具有史學及文學價值者,則為鑑真和尚傳及延曆僧錄。唯兩書皆散佚,不傳於今,但前者宋高僧傳揚州大雲寺鑑真傳云:
僧思託著東征傳詳述焉。又招提寺千歲傳記撰述篇云:東征傳三卷思託之述。
思託撰述東征的動機,因世人對鑑真多所誤會,思託為顯揚其德風,故撰述此書。他在著延曆僧錄中,自敘傳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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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真和上移住唐寺,被人謗讟,思託述和上行記,兼請淡海真人元開,述東征傳荃,則揚先德流芳後昆云。
於此可知其原委,據此而論,此書依寶龜十年淡海真人元開,即三船所撰唐大和上東征傳(群書類從傳部所收)為底本。招提千歲傳記:
真人元開之撰是云「略傳」,指思託之述云「廣傳」也。
東大寺要錄卷四引「大和上傳云」:此書之文,乃鑑真居唐崇福寺頃記載邂逅婆羅門僧正菩提。
延曆僧錄,照其名示,則為延曆初所撰,多抄錄日本高僧傳要文抄、東大寺要錄、東大寺雜錄等。依要文抄,此書從第一至第五為抄錄,除鑑真、道璿、思託、榮叡、普照、淨三、慶俊、戒明等僧傳外,並有聖德太子、聖武天皇、光明皇后、桓武皇后、桓武后藤原乙牟漏等御傳,及藤原宿麻呂、同魚名、同種繼、石上宅嗣、佐伯今毛人,石川恒守、淡海三船、大中臣諸魚、穗積加古等傳。東在寺要錄載:聖德太子、聖武天皇、光明皇后御傳,藤原不比等、同魚名、同豐成之傳。東大寺雜錄載有:聖德太子、聖武天皇、光明皇后之御傳。此書不但為奈良朝貴重的史料,且為當時漢文學所遺存唯一具有歷史價值之史書。
鑑真東渡時,曾携大量佛經佛像道具等輸入日本,據大和上東征傳載:
如來肉舍利三千粒、功德繡普集變一鋪、阿彌陀如來像一鋪、雕白旃檀千手像一軀、繡千手像一鋪、救世觀音像一鋪,藥師彌陀彌勒菩薩瑞像各一軀、藥師彌陀彌勒菩薩瑞像障子,大方廣佛華嚴經八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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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、大佛名經十六卷、金字大品經一部、金字大集經一部、南本湼槃經一部四十卷、四分律一部六十卷、法勵師四分疏五十各十卷、光統律師四分疏百廿紙、鏡中記二本、智周師菩薩戒疏五卷、靈溪釋子菩薩戒疏二卷、天台止觀法門玄義文句各十卷、四教義十二卷、次弟禪門十一卷、行法華懺法一卷、小止觀一卷、六妙門一卷、明了論一卷、定賓律師飾宗義記九卷、補釋飾宗記一卷、戒孫二本各一卷、觀音寺高律師義記二本十卷、南山宣律師含注戒本一卷及疏行事抄五本、羶磨疏等二本、懷素律師戒本疏四卷、大覺律師批記十四卷、音訓二本、比丘尼傳二本四卷,玄奘法師西域記一本十二卷、終南山宣律師中關中創戒壇圖一卷、法銑律師尼戒本一卷及疏二卷合四十八卷、玉環水精手幡四口、金珠、菩提子三斗、青蓮花葉廿莖、玳瑁疊子八面、天竺革履二緬、王右軍真跡行者一帖、小王真跡三帖、天竺朱和等雜體書五十帖、阿育王塔樣金銅塔一區,其弟子法進亦齎往道宣律師行事抄六卷、大覺師抄批義記十四卷,思託則帶有沙門法礪疏、嵩岳鎮國道場義記三本。
以上所舉鑑真携往日本佛經中包括華嚴、律、天台、真言等四宗。因此,促進後來日本天台、真言兩宗開創的機運,至少在平安時代最澄及空海所發揚天台、真言兩宗,早於奈良時代已由歸化之唐僧孕育其基礎。鑑真所携王右軍真跡行書一帖及小王真跡行書三帖,對於日本書道之發達,亦有其重大之貢獻。
鑑真于孝謙天皇天平勝寶八年(唐肅宗至德元年,西元七五六)任大正僧。於奈良建唐招提寺居之,淳仁天皇天平寶字二年(唐肅宗乾元元年,西元七五八年),以老辭大僧都,又授以唐大和上之號。天平寶字七年卒,年七十有七歲。
鑑真在日圓寂,其消息於次年傳至揚州,揚州僧俗無不為其服喪、舉哀!當時日本朝野對鑑真逝世,更為哀悼,追隨鑑真十二年,六次東征之天台僧思託,他不但善文,尤長於詩,他以五言律詩,傷大和尚傳燈逝云,詩曰:
「上德乘杯渡,金人道已東,戒香餘散馥,慧炬復流風。月隱歸靈鷲,珠逃入梵宮,神飛生死表,遺教法門中。」
(註一)其次則為政府官員,金紫光祿大夫中納言行式部卿石上宅嗣,亦以五言詩悼之,詩云:
「上德從遷化,餘燈欲斷風,招提禪草,戒院覺支空。生死悲含恨,真如歎豈窮,惟觀常修者,無處不遺蹤!」
圖書寮兼但馬守藤原朝臣剃雄,亦以五言詩奉哀,其詩云:
「萬里傳燈照,風雲遠國香,禪光輝百億,戒月皎千鄉。哀哉歸淨土,悲哉赴泉場,寄語騰蘭跡,洪慈萬代光。」
都虞侯冠軍大將軍試太常卿上柱國高鶴林,亦以詩哀之,其詩云:
「上方傳佛教,名僧號鑑真,懷藏通隣國,真如傳付民。早嫌居五濁,寂滅離囂塵。禪院從今古,青松遶塔新。法笛千載住,名記萬年春。」(註二)
他的弟子釋法進,以七言詩哀之,詩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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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師慈育契圓空,遠邁傳燈照海東,度物草籌盈石室,散流佛戒紹遺蹤,化畢分身歸淨國,娑婆誰復為驗龍。」
鑑真賞狀
從所錄詩句看來,當時日人對中國文化詩詞的修養,其程度如何,實無遜於國人,奈良朝有名的文學家淡海三船,號元開真人,復摭拾鑑真一生事蹟,於日光仁天皇寶龜十年(唐代宗大曆十四年,西紀七七九年),撰其傳記,題為「唐大和上東征傳」一卷(已見前述)。於日寶曆十二年(清高宗乾隆二十七年,西紀一七六二年)始由奈良東大寺戒壇院刻為版本,傳之於世,曾因「東征」二字犯忌,被德川幕府禁止流通。至大正年間,新修大藏經時始將其列入史傳部。元開真人於其傳後,並附述其初謁大和上二首並序文,其序曰:
於此可看出開元真人對鑑真大師敬仰備至。
在唐招提寺中,尚有「東征傳繪像傳緣起」一卷,將鑑真東渡事蹟,繪成通俗繪像保存,但此繪卷係鎌倉時代作品,其作者姓名已湮滅,唯其筆致極有功力,且精細超逸,實不可多得者。此外,在招提寺開山堂中,並有鑑真和尚乾漆塑像一座,全身精神充沛,面部表情沉毅,一望而知其生平堅毅不跋之偉大性格!
鑑真于天寶十三年(七五四)抵日,至寶字七年(七六三),在平城京逝世,在日本十年期間,不問寒暑,無不以傳道、授戒、講學、弘法。其於佛法、文學、醫術、美術、工藝,以及我國一般文物制度,無不盡力傳播;在整個中日佛教文化交流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,其對日後佛教文化影響與貢獻,更罕有其匹。由於鑑真大師對日本文化重大的影響,迄今還受日本國民崇高敬仰與懷念。當鑑真大師東渡一千二百年紀念日,日本佛教界邀請中日兩國文化及佛教界人士,擴大舉行追念兩國先輩在歷史上所辛苦建立起來的傳統友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