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泰戈爾之來華訪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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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節 東洋文化之復活

中印兩國,為世界文明的古國。其先聖先賢之敎化,無不以慈悲仁義為本,維護和平,愛護一切衆生。兩國文化交往,早於秦漢時代已開其端緒。東漢以後,直至唐代,是兩國高人往來,文化交流最盛時期。五代以還,以迄於今,兩國文化交往日漸疏遠,迨至民國十三年(一九二四年),印度詩人泰戈爾先生應北京大學之聘,來華訪問,預定在京講學六次,這是繼摩騰、竺法蘭以後,東來之印度高人,遂使兩國文化交流,又展開新的一頁。

泰戈爾先生來華講學之目的,旨在提倡東洋文化,恢復亞洲固有文化及團結亞洲各民族。因為亞洲有一部分青年,抹煞亞洲古來之文明,追隨於泰西文化之思想,實屬最大錯誤。『東洋文明不乏遠優於歐洲者,乃東洋之青年,欲悉依賴歐洲的文明而不願自己獨特之文明,殊為遺憾。泰西之文化,單趨於物質,而於心靈一方,缺陷殊多。此現於西洋文化因歐戰破產一事,已甚明顯。彼輩自誇為文化淵叢,而日以相殺反目為事。其文明之為皮相,與其基礎之薄弱,足可窺知矣。……反之,東洋文明,則最為健全,而對於吾等東洋民族,當從事最相當之建設,因是歐洲人士已承認東洋文化之真價值。……欲圖此貴重而高潔之東洋文化之復活,唯立國東方之中國、日本、印度等各國民,一致團結,為東洋文化復興,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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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而達成之,是即人類救濟之大要諦也』。(海刋五、四「附錄」)

泰戈爾在北京佛化新青年會歡迎席上講的『數千年前從印度傳來的佛化結成的好果子』(海刋五、四)。泰氏並且讚美這果子為和平美滿的果子,而有帶去傳播徧種於全世界的熱望與勇氣。

當泰氏在北京時,北京佛敎講習會會員張相文、沈鈞儒等,及議員黃攻素、陳銘鑑、張樹枬諸人均相偕前往訪問。當由泰氏親出接見,由徐志摩、鄧高鏡二人擔任翻譯。

(一)何雯首先發言,詢泰氏以最近佛敎及婆羅門之狀況?

泰氏答謂:印人崇拜佛敎,故近今婆羅門敎所有之儀式,多已歸納於佛敎之中。何又問:印度九十六種外道,現留存在否?

泰答:派別甚多,不勝列舉,然多皈依佛法也。

何又問:世界哲學,莫高博於佛理,中印兩國人士,欲發揚東方文化,宜宣傳佛敎,為世界消除劫難,此意當否?

泰云:此意極是,予深望世人傾向為善,互相親善,尊重道德和平,俾不致魔鬼以物質的實利主義,破壞我精神上之文明,且魔鬼之所為,實地獄之種子也。

(二)黃攻素繼發問:謂素食究於吾人有益否?

泰謂:予在本土,曾素食二十五年,極能保養健康,後遊美國,因種種不便,遂不克守嚴格之素食。其實肉食極不潔淨,每為敗德致病之原,故素食實最所主張者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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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沈鈞儒詢以此次來遊北京之感想如何?

泰答謂:前觀紐約倫敦巴黎加爾各答上海等大都會,所見皆提倡惡濁知識,人人以牟利為能事,建築設備,盡物質上之工巧,殊不若北京之自然開化,花草樹木,有天然之美觀,予極表好感。蓋予深望世人,反樸歸真,生活上力求節儉,重農作而不重工巧,庶不為物質實利者所支配也。

(四)張相文詢謂:我欲發展佛敎,使向西方傳布,益令東文文明真有價值,於意云何?

泰氏云:予信真理為一,本無東方西方之分,故嘗勸印度佛敎徒及學者,努力向西方宣傳敎化,予所辦之大學院,容納十數國之士子,即灌輸善的知識,振導和平。中印為世界文明古國,願望設法結果。一以謀精神敎育之發展,一以謀農業生活之安全。……

何雯又謂一切科學,出於哲學,哲學固最精於印度之釋迦牟尼。彼能解決宇宙中現在未來,又能救拔世人使了生脫死,現在世界魔鬼之力正盛,吾人應負救世之責。從事於感化宣傳,將來可組織一中印學會,互通聲氣,請問此法善與否?泰謂予此次來華,本有斯意。希望中印兩國人士,為精神之結合,共謀發揚東方文化,實最欣禱云云(海刊五、七)。

泰氏來華後,國人對東方文化復活,極感興趣。太虛大師曾有『希望老詩人的泰戈爾變為佛化的新青年』。及唐大圓之『泰戈爾與佛化新青年』,對泰氏寄予熱烈希望能推動中印文化交流,恢復盛唐時期中印文化交流的盛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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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節 國大設立中國學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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泰氏在華期間,由北京、武漢、南京,而至上海等各大都市旅行,備受各地文化學術界人士之歡迎,使兩國學者得坦誠交換意見,觀感得以融會。於是國人對於現代印度精神文化,得有重新認識,舊種新芽,漸將繁茂,實開中印文化之新紀元。

民國二十四年,載季陶先生,因譚雲山先生之助,得與泰戈爾先生結道義交,並與泰氏共同發起中印學會。創建國際大學中之中國學院由譚雲山先生任院長,使中印文化得以融和,實現泰氏多年來之夙願。不數年,日本在亞洲發動戰爭,人類遭受災難,中國受災之地區,達二十五行省,印度亦受戰禍之波及。尼赫魯先生於二十八年至中國陪都訪問,繼而戴氏於二十九年遂有聖地巡禮之行。訪問神交十幾年未嘗謀面之泰戈爾先生於國際大學,戴氏旋被聘為該校七護法人之一。次年更有蔣先生與夫人訪印度之創舉,實為中印兩國有史以來,中國元首訪問印度之第一次。而兩國國民友誼之增進,更達至高峯。自是蔣公總統夫婦後,印度成為中國最親善之鄰邦。使二次世界大戰之結束,得提早若干年月,由此益信,中印兩國提携,不唯有助中印文化之復興,更有益於世界和平。民國三十年(一九四一)十月泰戈爾先生逝世,享年八十。泰氏不僅為印度最傑出愛好和平偉大的哲人,並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和平主義者。因是泰氏逝世,不獨為印度最大之損失,誠如戴氏謂『其於中印文化融化之前途,所損失者尤大,蓋自五代以迄於今,兩國文化交往漸疏,直至尊公東來,重繼騰、竺以後文光脈之統緒,而益以現代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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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化交流,方乃復興。然而襁褓之孩,所賴於保育之力者,大而且切。尊公之捨世,其於兩國文化復興,實共失所怙。敬願中印兩國國民,繼二千年來兩國先賢之志,能為道而捨身,體尊公愛衆親仁之心,互弘大道。交通之便,既大異於漢唐,則雪嶺流沙,已無碍於文化,人人恢復固有之道德,當體便是金剛,共同趕上現化之科學,法器皆成輪寶』(戴氏文存一六四五頁致泰戈爾先生嗣哲書)。當時我國學人除遙祭,開會追念,『並將太翁遺著之音樂詩歌,曾經製成留聲片者,擇其中若干種,由中央電臺,分別用長短波廣播,請將此意致泰兄,以及大學諸位敎授。嗟乎!中印文化之互相助益者,久矣大矣,天竺敎澤之普及於中土人民者,廣矣深矣,雖宋元而後,傳道求法之士漸疏,而圓音之已普宣者,依然深印於人心。東盡大陸,南逾嶺表,西起雪藏,北越大漠,雖荒山窮谷之間,無不為天竺敎澤之所感被。太翁遠來中國之後,國人對於現代印度精神,於是重生認識,舊種新芽,漸至繁茂,他日滋榮傳播,廣利人羣,將無涯矣。』(見戴氏文存一六五二頁致譚雲山先生書),以示崇敬。

戴氏於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冬月,復作泰戈爾大師贊,今錄其文於後,『敬以至誠默念,心禮泰太戈爾大師在天之覺靈,為之贊曰:天憫衆生,妙德再來,聰明仁恕,萬衆洞開,道承先聖,智遠九垓。覺明輝耀,無碍辯才。十方崇仰,美矣大哉,惟師之才,超絕世學,德行道藝,人間大覺。財法無畏,十方普施,寃親一體,平等無私,我今至誠,敬禮大師,至道不二,至德無名。燈燈相繼,普度衆生。示宇宙之至德,放日月之大明,顯前類之情狀,發人類之正聲。斯皆充實之美,聲象現乎至誠,嘆世間之俗子,假道藝於斯文。即無真誠濟世,何善美之足云,願大師之再來,以求此衆羣生。為天中之大天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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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仁中之至師,今天竺與震旦,為法侶以相親』。(見同上一四五六頁)。於此可知戴氏對泰戈爾先生之崇敬至矣大矣。

第三節 譚雲山其人其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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泰戈爾訪華後,其對中印文化復交,給予極大鼓舞,而致力於中印文化復交的人士,則有譚雲山等多人。

譚先生,湖南省茶陵人,幼年受過初高敎育,曾任緬甸華文日報主筆。民國二十年國府派專使謝國樑偕同譚氏出使西藏訪問,途經印度,越世界最高峯喜馬拉雅山,度大吉嶺,關山險阻,常在寒暑表零度以下,二人以馬代步,時見有騾馬凍斃,謝氏以年老體衰,中途逝世,情果甚慘。譚氏勉力苦行,經二十餘日,始抵拉薩,謁見達賴,代表中央宣傳德意。留住兩月事畢,乘便赴印度,並周遊印度各佛敎勝地及各大都會,與劉仁航、劉秀南、道階悲觀等,考察佛迹。復遊新德里(印度首都),又至西印巴多利與聖雄甘地會談。甘氏曾托譚氏致中國青年數語云:『親愛的朋友們,你必須再來看我,時間可隨你的便,我給中國青年的忠言,是中國之拯救,須用純正無疪之和愛,不宜硬用威權,徒傷生命』。(海刋十二、七「史乘」)。譚氏回國後,向中央及有關方面報告巡禮西藏印度經過後,並願盡力溝通漢藏民族文化,擬與黃任之,黃警頑、王一亭、戴季陶,太虛大師等創辦一東方學院。並說明『達賴赤誠擁護中央,只要中央不反對西藏佛敎,或與達賴以佛敎最高領袖地位,則中央可立即派員前往成立西藏黨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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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組織西藏政府,或仍承認他現有的政府,由中國顧問指導,達賴必定竭誠歡迎,毫無阻碍的情形。於是民國二十一年中央始授班禪以宣化使的職權,並組織了蒙藏委員會』(海刋十四、四)。未幾,太虛大師於四川創辦漢藏敎理院,戴季陶先生復於二十四年成立「中印學會」,對漢藏及中印文化的溝通,均具有特殊意義與目的。

譚氏對聖雄甘地仁愛思想,極為推重,民二十二年夏,聖雄甘地先生為解放印度賤民運動,絕食三星期,其偉大莊嚴之舉動,引起全世界人類之同情,尤以佛敎徒為最。譚氏因素同情印度並與甘地有舊誼,又極敬愛其為人之故,亦與之同情絕食,印人聞之亦極感動。興都佛陀社之嘛多普拉沙得喀那氏,特致函謝譚氏,加以勸勉,其函大意如次:

『敬愛之先生,吾人由報紙上得聞先生開始絕食,不勝感痛,此種苦行舉動,雖極難能可貴,但在佛敎,不甚贊許。我主釋迦佛在未成道前亦有此舉,但終至廢棄,及成道之後,乃切戒其徒,毋為此舉。此當為先生所熟知也,先生之生命,對於貴國比對於印度,更為重要。謹以至誠,向先生勸慰。望先生接受吾人之請求,立即捨棄此種舉動,並祝我主助汝健康。汝誠實之嘛多普拉沙得喀那“Madho rasad hanna”』(海刋十四,八「通訊」)

自此,譚氏協助戴季陶先生組成「中印學會」,中央捐贈大批中文藏經及國學圖書與泰戈爾創立之國際大學,成立中國學院,譚氏任院長,弘揚中華文化,直至退休時止。抗戰期間,太虛大師組織佛敎訪問團至印度訪問,及二十九年戴院長應國大邀請至印訪問,均得譚氏導遊協助。我國至印留學僧,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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體參、法舫、白慧岫廬等,先後均在國大修學梵文、巴利文,及中國學院擔任敎授中華文化,皆為譚氏接引。其對促進中印文化復交,出力頗多。大陸撤退後,因交通斷絕,其對祖國觀念,不無隔閡,余一九七一年至印度巡禮聖地時,僅知其用法名「忍辱」二字;可見其衷心必有無限寃屈與痛苦,無法伸訴,只有忍耐、等待,自由中國重返大陸,始可恢復其本來面目。現年已逾八秩,仍在努力促進中印文化復交,而與錫蘭、泰國、緬甸等十國創建世界佛學院,世界大講堂,及成立中華佛學研究所,發揚中華民族光輝。

第四節 法周等赴印度求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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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印文化主要之關係,則為佛敎。而溝通中印文化之責任,多以佛敎僧侶是賴。民國以來赴印錫留學之僧侶,最顯著者,則有數人焉。

一、體參,湖北人,民國十一年求法於武昌佛學院,十四年復入南京法相大學二載,向學之心,勤且切。十九年在北平拈花寺佛學院任敎員。二十年,發迹西行,朝禮印度佛跡。至印,旋入泰戈爾創辦之國際大學,專攻英梵文。未幾,即愛國際大學聘任為華文敎授。民廿三年(一九三四),離開國大,赴泥泊爾、克什米爾及南印度轉回西藏考察佛敎。經常撰稿報導印度及國際間之消息,「曾與國大創辦人泰戈爾合攝近影寄回國內(海刋十五、四)。」第十三世達賴活佛於民國二十二年四月初四日圓寂,外界少人得知內情,因體參有契友與達賴非常接近,乃囑其將達賴圓寂之珍聞告知國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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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當達賴臨寂之時,八答那寺中全體攝霞巴及中委班禪代表等,均在其丈室,約午後酉時許,達賴自知將去,即對其在坐人等,作下列之囑付:

「爾等不聽吾訓誨,吾將去矣,師兄班禪在南京中央有力,應速請彼回,維持政敎。前藏後藏僧民等,應聽班禪之敎誨,中央和平,救吾等之苦惱,於戲!」(原為藏語)

(二)宮壁之監禁,當達賴寂滅後二十八天內,發生權力爭奪,全體僧官代表大會於某寺之時,一致決議,處分監禁宮壁。(達賴重要隨員)其父亦被監禁,宮壁掌有內務軍事各要權。並有五個爪牙亦遭拘留。民國二十二年達賴所訓練之前後藏各縉紳子弟,約二千人,被宮壁遣散,此為達賴得疾之一因也。

(三)搭隆之捲逃,搭隆乃達賴前期之心腹,向佔權勢,剝得民衆利益,均存入英殖民地銀行。達賴寂滅,隨即潛逃江考英人軍營中。此人素有媚外行動,頗具野心。

(四)西藏善後問題,拉薩當前攝隆霞巴及中委班禪之代表等,於一月二十八日遣派八個專員到中央敦請中委班禪活佛回藏,班禪之回藏,不特僧界官場歡迎,即前後藏之民衆,無不欣悅等情(海刋十五、四「新聞」)。這些消息,經海刋公布,國人至為驚異,對西藏內情之複雜,不如外傳之簡單。

二、黃茂林,粵人,精通英文,昔在香港,共英人研究小乘佛學。旋來滬任譯經有年,狄楚卿居士請其譯成「六祖壇經」英文本傳入英國很多。後入淨業社復譯彌陀經及十善業道經,創辦英文中國佛敎雜誌,向海外宣傳佛法。民國二十二年二月間,發願赴印度錫蘭研究巴利文及梵文。以便將來回國譯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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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辦理弘法事業。乃由葉玉甫、沈心師、關炯之、施省之、史量才、王一亭等負擔其留學經費。黃君在錫蘭又譯成唯識論,寄滬排印出版。以用功過度,致罹肺病,壽終於錫蘭。此一兼通巴利文及梵文之佛徒,遽爾逝世,實為我國佛敎一大損失。

三、民廿四年,因錫蘭納囉法師在滬弘法。建議我國派遣優秀僧伽前往留學,衣食往宿,均由錫蘭供給,遂有慧松、法周、惟幻、惟實、岫廬五人前往。其留學費用,由太虛、大悲、常惺、王震、朱慶爛、葉恭綽、戴季陶、許世英、黃慶瀾、簡玉階等援助。

四、二十八年,太虛大師組織佛敎訪問團訪問印度錫蘭歸來,旋由敎育部名義派遣法舫、白慧、達居赴印留學,達居留在緬甸修學巴利文。法舫、白慧即入國際大學,修學梵文、巴利文。法舫後獨至錫蘭佛學院敎授大乘佛學。就中以白慧天資最好,其成績最優。唯勝利後,大陸戰亂,這些留居國外佛敎有用之人材,均未能回國致力於佛敎事業。就中岫廬於鹿野苑被迫發瘋而死,法周現在美國某敎會學校任教,三十六年太虛大師圓寂,法舫於勝利後,曾回國任奉化雪竇寺住持,旋又赴錫蘭,於三十九年,死於錫蘭。白慧,惟幻等均下落不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