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繼隋後,武功之盛,版圖之廣,為有史以來歷代之最。太宗英武與漢武帝相伯仲,而勇武猶過之,乘突厥之亂,大舉滅之,獲收其地為郡縣。東滅百濟、高麗;西服吐谷渾、吐蕃及西域諸國;南服嶺南黔中諸酋,北降鐵勒諸部,東亞主權悉歸入唐之手,中國聲威遠播,於斯為烈矣(如圖)!
唐代極盛時之西域諸國
唐代二百八十九年間(六一八—九○七),不獨武功為最,而文化之盛,又為歷代之冠。而佛敎發展,於茲亦復登峯造極矣!前代萌牙之各宗,至唐代便積極發展,正式成立宗派,自貞觀至貞元間為譯經事業之第三期,為國人主譯期。以空前絕後之玄奘、義淨等為主要代表。玄奘因不滿意舊譯,獨身赴印度,徧求梵典,訪問名師,留印十七年,歷一百一十餘國;義淨留印二十五年,歷三十餘國。彼等不唯博通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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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,深究五明,七例八轉之音,三聲六釋之句,無不精心研究,窮究甚微。宋高僧傳論曰:『前則猛顯親往,奘空兩通,器請師子之膏,鵝得水中之乳,印印皆同,聲聲不別,斯謂之大備矣。』此為第三期譯經之情形。奘師歸國,實行嚴格翻譯,而譯出一千三百三十餘卷大小乘經論。若瑜伽師地論、大般若經、大毘婆沙論。而其譯法之謹嚴,一改以往舊制,使佛敎敎義表顯無遺,實開我國佛敎史之新紀元。其所宗瑜伽唯識學,風靡一時。而宗拜彌勒淨土,尤為中土首創。其以因明治學方法,啟發思辨,國人知以邏輯治學方法,實始自奘師,故譯經事業至奘師可謂登峯造極。奘師以後,顯著者不過數人而已。若實叉難陀之重譯八十華嚴,義淨之完成律藏毘奈耶,菩提流志之完成大寶積,不空之譯出密藏主要的經咒。般刺密帝之譯出大佛頂首楞嚴,般若譯出四十華嚴普賢行願品。這些經律密咒等譯出,對中國大乘顯密敎義宣揚,貢獻殊大。
唐代東來譯經師,可考者二十九人,其中印度二十人,于闐四人,康居一人,吐火羅一人,龜茲一人,西域一人。爪哇之智賢,于闐之戒法,皆來至中國。又康居之法藏,于闐之智嚴,印度之慧智,皆生長在中國。另有疏勒國人慧琳,因非譯師,故未錄。而西行求法諸師,直赴印度者,殆以唐代為多,總計五十餘人。其間佚名者十餘人,奘淨以外,無甚殊成績可述者。
七十四、波羅頗伽羅密多羅,Prabhakaramitra此云明知識,亦云波頗,此云光智,中印度人也。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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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五年生,十歲出家,隨師學習,受戒以後,專究律藏,博通戒網,心樂禪觀。又隨勝德修習禪定,經十二年。後南遊摩伽陀國那爛陀寺,值戒賢論師盛弘師地論,因復聽採。以出家釋子不滯一地,突厥貪勇,未識義方,法藉人弘,敢欲傳化,乃與道俗十人,展轉北行,達西面可汗統葉護Jabgu衙所(昔案葉城今Tokmak),以法訓勗,曾未浹旬,特為戎主深所信伏。旦夕祗奉,六二六年,唐使入蕃,因與相見,承此風化,將事東歸,而葉護君臣不許,使即奏聞,下勅徵入。將五僧與使同來,以其年十二月抵達京師,勅住興善寺,創開傳譯,翻寶星經,後移勝光,又譯般若燈、大莊嚴論,合三部三十五卷,誓弘法化,不憚艱難。躬齎梵本,望並翻盡。不言英彥有墜綸言,本志頹然,雅懷莫訴,因而遘疾,以六三三年卒於勝光寺,春秋六十有九(續傳卷三)。
七十五、伽梵達磨Bhagavaddharma,此云尊法,印度人。遠踰流沙,東抵中華,永徽之歲,六五○至六五五,譯經一卷,後不知所終(宋傳卷二)。
七十六、阿地瞿多Atigupta,此云無極高,中印度人,精練五明,妙通三藏,六五二年正月,自西印度齎梵筴來至長安。沙門玄楷等固請翻其法本,以六五三至六五四年間,於慧日寺從金剛大道場經中撮要而譯,集成一部,名陀羅尼集經一十二卷(宋傳卷二)。
七十七、布如烏伐邪Punyopaya,此云福生,訛略而云那提,中印度人,少出家,親近名師。歷遊諸國,曾至師子國及南海諸國,因聞支那盛弘大乘,乃搜集大小乘經律論五百餘筴,合一千五百餘部,以六五五年抵達京師。勅令慈恩安置,所司供給。時玄奘當途翻譯,聲華勝蔚,無有克彰,掩抑蕭條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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般若是難,既不蒙引,返充給使。六五六年,勅往崑崙諸國(猶言南海諸國),採取異藥。既至南海,諸王歸敬,為別立寺,度人授法,弘化之廣,盛極一時。以昔被敕往,理須返命,慈恩梵本,擬重尋研,六六三年,還返舊寺,但所齎諸經,並為奘將北出(按奘師於顯慶三年—六五八年,徙居玉華宮,翻譯般若,六六四卒于玉華,迄未還至慈恩),意欲翻度,莫有依憑,唯譯八曼荼羅等三經。其年南海真臘國為那提素所化者,奉敬無已,思見其人,合國宗師,假途遠請,乃云國有好藥,唯提識之,請自採取,下勅聽往,返迹末由。大夏行人云,那提乃龍樹的門人,所解無相與奘頗返。西梵僧云:大師隱後,斯人第一,深解實相,善通方便,小乘五部毘尼,外道四韋陀論,莫不洞達源底。所著大乘集義論可有四十餘卷,將事譯之,被遣遂闕(續傳卷五)。
七十八、若那跋陀羅Jnanabhadra,此云智賢。南海訶陵國(爪哇中部)人。善三藏學,成都沙門會寧,於六六四年欲往天竺觀禮聖跡,泛舶至訶陵,停住三載,遂共若那跋陀羅於阿笈摩Agama經內譯出湼槃後分二卷,譯畢寄達交州(宋傳卷二)。
七十九、地婆訶羅Divakara,此云日照,中印度人,洞明八藏,博覽五明,而咒術尤工,以六七四至六七八年間來至中國,六七九年五月表請翻譯所齎經筴。仍準奘例,於一大寺別院安置,並大德三五人同譯。至六八八年譯大乘顯識經論三十四部,沙門戰陀般若提婆二人譯語,照嘗與覺護同翻佛頂,深體唐言,善傳佛意。後卒於翻經小房,享年七十有五(宋傳卷二)。
八十、佛陀多羅Buddhatrata,此云覺救,北印度罽賓人,齎多羅筴,誓化支那,止洛陽白馬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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譯出大方廣圓覺了義經(宋傳卷三)。
八十一、佛陀波利Buddhapali,此云覺護,北印度罽賓人。忘身徇道,遍觀靈跡,聞文殊師利在清涼山,遠涉流沙,躬來禮謁。以六七六年杖錫五臺,虔誠禮拜,若有所覩,遂返本國,取得佛頂經回,與杜行顗日照共譯訖。復訪得善梵語僧順貞,重翻一本,名曰佛頂尊勝陀羅尼經。與前所譯,咒韻經文,少有同異,後持梵本入於五臺,不知所之(宋傳卷二)。
八十二、提雲般若Devaprajna,此云天智,于闐國人,學通大小,解兼真俗,咒術禪門,無不諳曉。六八九年,至於洛陽,即以其年至六九一年,出華嚴經法界無差別論等六部七卷,後不知所終(宋傳卷二)。
八十三、慧智,其父印度人,出生中土,六七四至六八三年間,從長安婆羅門僧度為弟子,學習天竺書語,既生唐國,又習此土方言。地婆訶羅,提雲般若,寶思惟等所有翻譯,皆召智為證,兼令度語。後至六九三年,智於東都佛授記寺,自譯觀世音頌一卷,不知所終(宋傳卷二)。
八十四、實叉難陀Siksananda,此云學喜。于闐人,兼大小乘,旁通異學,天后以華嚴舊經,處會未備,遠聞于闐,有斯梵本,遣使求訪,並請譯人,又與經筴,同來洛陽。以六九五年於東都大內大遍空寺翻譯,天后首題品名。南印度沙門菩提流支、沙門義淨,同宣梵本,復禮法藏等筆受,譯成八十卷華嚴,六九九年功畢。七○○年又於潁川共法藏譯大乘入楞伽經,前後總出一十九部,七○四年又以母老,遂歸于闐。七○八年,又徵至京師,未遑翻譯,以七一○年十月十二日卒,春秋五十有九(宋傳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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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)。
八十五、達摩多羅Dharmatrata,此云法藏,或云法救,字賢首,本康居國人,以六四三年生於中國,初應名僧義學之選,屬奘師譯經,始預其間,後因筆受,證義潤文,見識不同,而出譯場。至天后朝,傳譯首登其數,實叉難陀。齎華嚴梵本至,同義淨復禮譯出新經,又於義淨譯場,與勝莊大儀證義,七一二年卒於西京大薦福寺,享年七十(宋傳卷五)。
八十六、彌陀山Mitrasanta,此云寂友,覩貨羅人,自幼出家,徧遊印度,學通經論,楞伽、俱舍,最為窮極。來至東夏,與學喜共譯大乘入楞伽經,又與法藏等譯無垢淨光陀羅尼經一卷,尋辭歸鄉(宋傳卷二)。
八十七、般剌密帝Pramiti,此云極量,中印度人,懷道觀方,隨緣屬物,展轉遊化,漸達支那,乃於廣州制止道場駐錫。七○五年五月,於灌頂部誦出一品,名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,譯成十卷。烏萇國沙門彌伽釋伽譯語,房融筆受,懷廸證譯。翻傳事畢,會本國王怒其擅出經本,遣人追攝,泛舶西歸(宋傳卷二)。
八十八、阿儞真那Ratnacinta,此云寶思惟,北印度迦濕彌羅國人。幼年出家,專精律品,乾文咒術,尤攻其妙,加以化導為心。以六九三年,來至洛陽,至七○六年,創譯不空羂索陀羅尼經等七部。自此以後,不務翻譯,唯精勤禮誦,修諸福業。以七二一年,終於龍門山天竺寺,春秋百有餘歲(宋傳卷三)。
八十九、菩提流志Bodhiruci,此云覺愛,南印度人,淨行婆羅門種。姓迦葉氏,年十二就外道出家,學聲明僧佉等論,曆數咒術,陰陽讖緯,靡不該通。年逾六十,方入釋門。初依耶舍瞿沙三藏學諸經論,後遍遊五天。唐高宗聞其遠譽,六八三年遣使延接,天后令居東洛福光寺,譯佛境界寶雲華嚴等經,凡十一部。七○六年,又住崇福寺,譯大寶積經,其經舊新凡四十九會,總一百二十卷,七一三年,四月八日進內,此譯場中,沙門思忠,天竺大首領伊舍羅等譯梵文,天竺沙門波若屈多,沙門達摩證梵義。志以七二七年十一月四日卒於洛陽長壽寺,春秋一百五十六(宋傳卷三)。
九十、智嚴,姓尉遲氏,名樂,于闐質子,七○六年捨宅為寺,次年捨官入道,尋奉勅於此寺翻譯,多證梵文,諸經成部,嚴有力焉。嚴重譯出無邊法門陀羅尼經,不知所終(宋傳卷三)。
九十一、跋日羅菩提Vajrabodhi,此云金剛智,南印度摩賴耶國人,父婆羅門,善五明論,為建支王師。智年十六,開悟佛理,不樂習尼健子諸論,乃削髮出家,後隨師往中印度那爛陀寺,學修多羅、阿毘達磨等,洎登戒法,遍聽十八部律。又詣西印度,學小乘諸論,及瑜伽三密陀羅尼門,十餘年全通三藏。次復遊師子國,登楞伽山。泛海東行,歷佛誓Palemban裸人Nicobar二十餘國,聞支那佛法崇盛,泛舶而來,以多難故,累歲方至。七一九年達抵廣州,勅迎至慈恩寺,尋移薦福寺,所居之剎,必建大曼拿羅灌頂道場,度於四衆。大智、大慧二禪師,不空三藏,皆行弟子之禮焉。七二三,翻出瑜伽念誦法二二卷,七俱胝Koti陀羅尼二卷,七二九年於大薦福寺又出曼殊室利五字心陀羅尼,觀自在瑜伽法要各一卷。七三二年八月卒於洛陽廣福寺,壽七十一(宋傳卷一)。
九十二、戌婆揭羅僧訶Subhakarasimha,此云淨師子義,翻為善無畏,一云輸波迦羅,此云無畏,本中印度人。以六三七年生,釋迦如來季父甘露飯王之後,其先自中天竺因國難分王烏荼Uda,父曰佛手王,十三嗣位,後讓位於兄,固求入道,母哀許之。南至海濱,寄身商船,往遊諸國,後至中天竺境,詣那爛陀寺,奉達摩掬多為師,後周行大荒,遍禮聖跡,不憚艱險,凡所履處,皆三返焉。復歷迦濕彌羅、烏萇、而至突厥之廷。又經吐蕃,於七一六年,齎梵筴屆於長安。七一七年,於菩提院翻譯,先譯虛空藏求聞持法一卷,沙門悉達譯語。昔有沙門無行,泛舶西遊天竺,學畢言歸,方及北印,不幸而卒,其所獲夾葉,悉在京都華嚴寺中,畏與一行,於彼選得數本,並總持妙門,先所未譯,七二四年入洛,譯大毘盧遮那經七卷,又出蘇婆呼童子經三卷,蘇悉地揭羅經三卷。七三二年求還西域,復詔不許,以七三五年十月七日卒,春秋九十九(宋傳卷二)。
九十三、阿目佉跋折羅Amoghavajra,此云不空金剛,本印度婆羅門族。以七○五年生,幼失所天,隨叔父觀光東國,年十五師事金剛智三藏,洎登具戒,善解一切有部,諳異國書語。師之翻譯,常令共譯。七三二年,智歿於洛陽,空曾奉遺旨,令往五天幷師子國,遂議遐征。七四二年冬至南海郡,及將登舟,採訪使召誡番禺界蕃客大首領伊習寶(疑為阿拉伯人)等曰,今三藏往南天竺師子國,宜約束舶主,好將三藏并弟子含光慧等三十七人,無令疏失。乃附崑崙舶離南海,經訶陵而達師子國,國王尸羅迷迦(此云戒雲)。禮之甚厚。空於普賢阿闍黎前,受五部灌頂,自稱學無常師,廣求密藏,及諸經論五百餘部。次遊五印度境,七四六年還京,進師子國王尸羅迷伽表,及金寶瓔珞般若梵筴,雜珠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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氎等。玄宗詔入內,立灌頂道場,所齎梵經,盡許翻度。肅宗時(七五六至七六二年),令鳩聚文,或條索脫落者修,未譯者譯。代宗時繼續翻譯,自七四六年,訖七七四年,都譯出七十七部,凡一百二十餘卷,以七七四年六月十五日卒,享年七十(宋傳卷一)。
九十四、般剌若Prajna,此云智慧,姓憍答摩氏,北印度迦畢試國人。七歲出家,專習小乘,後詣中印度那爛陀寺,禀學大乘。復遊雙林,經八塔,往來瞻禮,十有八年。常聞東方大國,文殊在中,錫指東方,誓傳佛敎。乃泛海東邁,垂至廣州,風飄却返抵師子國之東,又集資糧,重修巨舶,遍歷南海諸國,七八○年載所齎經論,至於廣州。七八六年,始屆京師,見鄉親神策軍正將羅好心,即慧舅氏之子也。將至家中,延留供養,七九二年,上表舉慧翻傳,有勅令京城諸大德名業殊衆者同譯。得罽賓三藏般若之子開釋梵本,譯大乘理趣六波羅密多經十卷,華嚴長者問佛那羅延經、般若心經,各一卷,慧終於洛陽(宋傳卷三)。
九十五、般若Prajna,罽賓人,七九五年譯烏荼國王所齎華嚴經後分普賢行願品四十卷。又於八一○年譯師子國所進經八卷。按宋傳圓照傳,照撰有般若三藏古今翻譯圖記三卷,則其人必當時華梵兼通之譯也。
九十六、勿提提羼魚,此云蓮華精進,屈支人,悟空自印度還抵屈支,於蓮華寺請譯出直力經(宋傳卷三)。
九十七、尸羅達摩Siladharma,此云戒法,于闐國人。善知華梵,居於北庭Dsimsa為大法師,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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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廻至北庭,於龍興寺請法為譯主,翻十地經及廻向輪經,法躬讀梵本,并譯語,悟空證梵本(宋傳卷三)。
九十八、蓮華,中印度人,以七八四年,杖錫謁德宗,乞鐘一口,歸天竺聲擊,勅廣州李復修鼓鑄畢,令送於南天竺金塠寺,華乃將此鐘與寶軍國(按梵文寶軍還元應作Ratnasena但印度無此國名,待考)毘盧遮那塔所安置,後以華嚴後分梵筴附舶東來,烏荼國王書獻支那天子,般若三藏於崇福寺翻成四十卷焉(宋傳卷三)。
九十九、牟尼室利Munisri,此云寂默,北印度人,在那爛陀寺出家受戒,七九三年發那爛陀寺。八○○年至於長安,後於慈恩寺請行翻譯事,乃將玄奘梵本,與般若共出守護國主陀羅尼經十卷。以八四六年卒於慈恩(宋傳卷三)。
一○○、滿月Purnasoma西域人,爰來震旦,務在翻傳,瑜伽法門,一皆貫練。開成中(八三六至八四○年)進梵筴,未暇翻譯,後與菩提嚩日羅Bodhisattvavajra金剛悉地等,重譯出陀羅尼集四卷,又譯佛為毘戍陀天子說尊勝經一卷。此土先已有陀羅尼集十二卷,新翻四卷未入藏,月等俱不測其終(宋傳卷三)。尚有無能勝,印度人。阿質達霰,印度人,均於唐末譯經。
以上所舉,自後漢至中唐,凡七百年間,以陸續東來譯經為主之諸師,於此可知各時代譯經進步的大概。唐貞元以後,迄宋太平興國八年,約二百年間,譯經事業完全中斷。太平興國八年復起譯經至景祐四年止。凡五十餘年間,譯出五百餘卷。其主要的譯家,若法護、施護、法賢、惟淨等。所譯經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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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除方等顯密經咒外;並有惟淨所譯的大乘中觀釋論九卷,法護大乘要義十卷,大乘集菩學論二十五卷,施設論七卷,施護的集法寶最上義論二卷。降至元代,雖間有譯經,然多屬小品,殊不足道也。故譯經事業雖說至貞元而終止,亦無不可。以各宗主要的經論,都已譯出,後出者於敎義上已不足輕重。
據開元釋敎錄載,由後漢至唐開元間,道俗譯出佛經者一百七十一人。經約二千二百七十八部,七千零四十六卷。這乃包括真偽存佚的總數。若依彼錄所勘定,當時現存真本,僅有九百六十八部,四千五百零七卷,再加上宋代所出五百餘卷,亦不過五千卷內外,這是我國佛敎史上偉大文化事業,此一輝煌燦爛的歷史文化,是中印兩國沙門生命的結晶,其什之九部起於紀元六十七年至七百八十九年間,其餘都屬附庸小品而已。
中國譯經的事業,經過兩晉南北朝至隋,在筆受與傳譯上雖有很大進步,但至唐代學人若玄奘三藏對以往的翻譯仍表不滿。慈恩法師傳說:『既徧謁衆師,備飡其說,詳考其義,各擅宗途,驗之聖典,亦隱顯有異,莫知適從,乃誓遊西方,以問所惑。』這說明玄奘法師西行求法的動機,純為學術性質,非同耶敎徒朝拜耶路撒冷,全為迷信式之崇拜。我國初期西行求法諸師,或以于闐(朱士行,支法領等),或以大月氏為目的,甚至把大月氏當為印度。但于闐與大月氏傳來經典皆屬間接,故唐代西行求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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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師,皆以印度為目的地,直探法源,故赴印度求法的沙門,殆以唐代為最多,而以玄奘最著名。
玄奘,姓陳名禕,潁川人也。六○二年生,十三歲隨兄出家,後偕兄由子午谷入漢川,六二六年,於成都受具,研討經論。復私約商人,下三峽,至荊州,北遊相州、趙州,然後入長安,訊問殊旨。因仰慕法顯、智嚴求法利導羣生之精神,誓願繼之。初結侶陳表,有勅不許,諸人咸退,唯奘不屈。貞觀元年(六二七年)八月,潛行經秦州、蘭州、涼州至瓜州,過玉門關,同行胡僧欲辟之,奘任其歸,自此,孑然一身,孤遊沙漠,上無飛鳥,下無走獸,復無水草。輾轉因循達高昌境,高昌王麴文泰欲留供養,奘拒不許,麴乃厚齎書幣,並給從騎,送至西突厥統葉護可汗所,可汗甚喜。復遣騎護送至所部諸國。由是踰鐵門,歷覩貨羅等十三國,而至北印度。復歷梵衍那、迦畢試、濫波、那揭羅喝、健陀羅、烏仗那、呾叉始羅、迦濕彌羅、秣兎羅,至中印度。又歷窣祿勒、羯若鞠闍、阿踰陀、鉢羅耶伽、憍賞彌、室羅伐悉底、劫此羅伐窣都、拘尸那揭羅、婆羅痆斯、吠舍釐等國,而至摩揭陀國。於此國中,巡禮聖跡,至王舍城觀禮聖跡,六三二年,復還那爛陀寺,六三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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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,又東行歷瞻波、奔那伐彈那等國。復南行歷三摩怛吒、耽摩粟底、烏荼、羯餕伽、南憍薩羅、案達羅等國,至達羅毘荼國。訪問僧伽羅國事。復向西北行,歷健那補羅、跋羅羯咕婆、摩臘婆、阿難陀補羅等國。又東北行歷數國,至六四○及六四一年間返那爛陀寺,六四二年,應迦摩縷波國童子王請,而赴東印度,時摩揭陀國戒日王亦欲見奘,發使語童子王,命送支那僧至。奘至曲女城,戒日王為之開大會,集五印度沙門婆羅門外道等,請奘發顯大乘,會訖欲返,王又留觀鉢羅那伽國無遮大會。六四三年,奘辭戒日王、童子王等十八國王東歸。戒日王與鳩摩羅王及民衆送數十里,別時哭聲震天。乃取北道,度雪山葱嶺,備經艱險。歷朅槃陀、佉沙、斫句迦等三十餘國,還至于闐,附表陳情,太宗遣使迎勞。以六四五年正月二十四日入長安,道俗出迎者數十萬衆。奘在外十有七年,週遊一百三十餘國,所得大乘經二百四十部,大乘論一百九十二部,上座部經律論一十五部,三彌底部經律論一十五部;彌沙塞部經律論二十二部,迦葉臂耶經律論一十七部,法密部經律論四十二部,說一切有部經律論六十七部,因明論三十六部,聲論一十三部,凡五百二十篋,六百二十七部,後經奘翻譯者,總有七十五部,一千三百三十五卷。
玄奘求法行裝圖
自前代以來,所譯經敎,初從梵語,倒寫本文,次乃迴之順同此俗,然後筆受者整理文句,中間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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損。多墮金言。茲所翻傳,都由奘旨,意思獨斷,出語成章,詞人隨寫,即可誦讀,較之以往,迥不相同。奘於六六四年卒於玉華宮,春秋六十有三。
玄奘在佛敎史上之豐功偉業,足可稱述者,略有四點:
奘師留學印度十七年,所得經律論凡五百二十篋,六百五十七部。貞觀十九年回國,從事譯經事業。至高宗龍朔三年,前後十九年,譯出經論,總共七十三部,一千三百三十五卷。所譯之大般若、瑜伽師地論、大毘沙論、阿毘達磨順正理論,皆為人天之典,鎮國之寳。二十年來,自立功課,無棄寸陰,以一人之精力,譯出一千三百餘卷經典,平均每年譯出六十七卷。最後四年間,從顯慶五年至龍朔三年十月,均每年譯出一百十七卷。不僅譯經,並改正前代譯經之錯誤。規定譯經的條規,成為譯經史上永遠之楷模,如此不朽之成就,非唯中國佛敎史上空前,即世界學術史上亦屬罕見。其所携回之梵本,僅譯出十分之一,倘再假以年月,將所携回之梵本,盡成漢語,則嘉惠我學界又當如何,實未可預料也。
奘師留學印度,親炙那爛陀戒賢論師,戒賢為世親嫡嗣,特為奘師開講瑜伽師地論、順正理論、顯揚聖敎論、對法論、因明、聲明、集量論,及中論、百論、俱舍、婆沙、六足、阿毘曇等。故對五明四含之典,三藏十二部之筌,七例八轉之音,三聲六釋之句,無不精心研究,窮究其微。其在印為融和空有二宗,乃著「會宗論」三千頌,及制諸外道惡見,作「制惡見論」,其為宣揚大乘真義,所立「真唯識量頌」,懸之曲女城,經十八日無人敢問。其對博大精深佛學造詣如何,於此可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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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其所傳者,係無著之唯識學。龍樹之中觀,無著之瑜伽,為印度空有二大學派。龍樹中觀學,經羅什傳譯至中國,無著之瑜伽學,賴奘師傳譯。而奘師對唯識學之貢獻,非僅在傳譯,並將世親唯識三十論,印度護法等十大論師註釋,糅成一部成唯識論,此為集唯識學大成之傑作。
唯識學雖淵源於印度,然促其大成,於我國佛學史上能有一完整學術系統,此又不能不歸功於奘師。是故奘師不僅繼承印度唯識學之正統,且為我國法相宗始祖,唯識學賴奘師倡導,其門人窺基、慧沼、智周,相繼傳承,發揮唯識學敎義,使唯識學於盛唐成一新興學說。躍居佛學領導地位。
玄奘得意門人窺基大師
奘師於貞觀十九年回國,太宗三月召見,垂問西行經過,乃脫口讚歎曰:「並博望之所不得,班定無得而載」,乃命撰述西行經歷,貞觀二十年作大唐西域記,呈奉太宗。我國西行高僧,或記南道,或記北道,獨玄奘往返兩道。往印度時,過天山冰嶺,涉熱海。在印度時,縱橫遍及五印度,其時五印度共八十四國,僅五國未到,已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。及西域與南洋各國,都百三十餘國。故此書內容豐富,所記述各國歷史、地理、文化、宗敎、政情、絕對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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確。殆為今日治中亞史地之重要資料。今有英、法、日譯本。試與其他高僧作一比較,法顯西行,為時僅十五年,遊歷僅三十餘國,所得經亦遠不及奘師。悟空留印四十年,智猛三十七年,義淨二十五年,其留印年代雖皆過於奘師,但僅義凈尚有成績可言,其餘皆不足稱述者。
玄奘三藏表章
唐太宗天縱神武,經營西域,其於西域聲威所及,更遠勝於漢武帝。後漢元嘉以後,中國與西域諸國政治上往來,幾全中斷。其接踵來往者,乃中印威德沙門。太宗繼隋代統一中國,雖有經略西域雄圖,貞觀十四年侯君集討平高昌,設置郡縣,然對葱嶺以西諸國政情,殊多隔膜,而頑強之西突厥至難以對付,此為太宗處心積慮之事。時西突厥東起阿爾泰山,西達伏伽河,南抵信度河,幾奄中亞之全部,於五十年間,統一中亞各部族,蔚為一大帝國。且西突厥介於中國、東羅馬、波斯與印度之間。因其地理關係,東西商賈往返,必經其領土。六二八年,奘師通行突厥境,自北而南,安渡信度河者,實賴西突厥葉護可汗之保護,有以致之,奘師遠遊印度,不啻為大唐平定西域之先軀。當奘師貞觀十九年回國,太宗特從遼東前線趕回,三月初接見奘師於洛陽,垂問西歷經過,奘師呈述西行艱險及如何經西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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厥與可汗之保送,始抵達印度的經過,太宗對西突厥頑強難化,竟能如此禮遇奘師,殊感驚異。乃令奘師撰述西域記,對太宗經略西域不啻提供了有力藍圖。太宗亦因此而賞識奘師為國家傑出之人才,曾一再勸奘師歸俗,輔助國是。雖經奘師再三婉拒,但太宗對奘師之禮遇,更加優厚。太宗未盡之事業,由高宗(六五八至六五九年)完成—即平定西域最大強敵西突厥,設置府州,自此大唐版圖,東自高麗,西至波斯諸國,疆域之大,曠古未有。大唐能迅速平定西域,及王玄策招撫摩揭陀國叛王,都得力於奘師壯遊西域,予以最大之鼓勵。是故奘師不獨為佛敎之高僧,其對大唐開拓疆域之貢獻,實為國家偉大之功臣也。
玄照,太州仙掌人,幼出家,成人後,思禮聖跡。遂適京師,尋聽經論,以貞觀年中,此於興善寺,初學梵語,於六四一年杖錫西邁,出流沙,踐鐵門,途經速利Surika(在熱海及撤馬爾干間),過覩貨羅,遠跨胡疆到吐蕃國(其行程頗不可解,既已至吐火羅,或遵法顯智猛等勃律一道入迦濕彌羅,或遵宋雲惠生等賒彌一道入烏萇,再不然亦可循玄奘活國一道至迦試畢,何至又回到吐蕃)。蒙文成公主送往北天(則其發足時應在六四一年後),漸向闍闐陀國,住此國四載,蒙國王欽重,留之供養。學經律,習梵文,既得少通,漸次南上,到摩訶菩提(此云大覺),復經四夏。後至那爛陀寺,留住三年,就勝光法師學中百等論,復就寶師子大德,受瑜伽十七地,既盡宏綱,遂往弶伽(恆河)河北,受國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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苫部供養,住信者等寺,復歷三年。後因唐使王玄策歸國,表奏言其實德,遂蒙降勅,重詣西天追玄照入京。路次泥波羅國,蒙王發遣送至吐蕃,重見文成公主,深致禮遇,資給歸唐。於是巡涉西蕃,而至東夏,以九月而辭苫部,正月便到洛陽,五月之間,途經萬里,時在六六五年也。遂蒙勅旨,令往羯濕彌囉國,取長年婆羅門盧迦溢多Lokahita;洛陽諸德,請譯薩婆多部律攝,因敕令促去,不遂本懷,所將梵本,悉留京下。於是重涉流沙,還經磧石,崎嶇棧道之側,搖泊繩橋之下,遭吐蕃賊,脫首得全,遇凶奴寇,僅存餘命。行至北印度界,見唐使人引盧迦溢多於路相遇,盧迦溢多復令玄照及使傔數人向西印度羅荼國取長年藥,路過縛喝羅、迦畢試、信度等國,方達羅荼,蒙王禮敬。安居四載,轉歷南天,將諸雜藥,望歸東夏,但以泥波羅道吐蕃擁塞不通,迦試畢途多氏Tazi(大食)促而難度。遂止那爛陀寺,與義淨相見,後在中印度菴摩羅跋國遘疾而卒,春秋六十餘矣(求法傳卷上)。
道希,齊州歷城人,貞觀間,輕生殉法,西渡流沙、行至吐蕃,(指西域四鎮於六七○年起先後陷於吐蕃,至七八七年,安西亦歸吐蕃統治,當此百年間,去西域者必經吐蕃,非皆經行西藏也。)中途危厄,恐戒檢難護,遂便暫捨,行至西方,更復重受。周遊諸國,遂達摩訶菩提,翹仰聖跡,經於數載,既往那爛陀,亦在俱尸國,蒙菴摩羅跋王,甚相敬待。在大覺寺造唐碑一首,所將唐國新舊經論四百餘卷,施入該寺,後卒於印度,春秋五十餘矣(求法傳上)。
師鞭,齊州人,善禁咒,與玄照從北天向西印度到菴摩羅跋城,為國王所敬,居王寺,與道希相見,同居一夏,遇疾而終,年三十五矣(求法傳上)
阿離耶跋摩,此云聖鎧,新羅人也,未詳漢名。以貞觀中(六二七至六四九),出長安之廣脅,(王舍城西北山名,)追求正敎,觀禮聖跡,住那爛陀寺,多閑律論,抄寫衆經,即歿於該寺,年七十餘矣(求法傳上)。
慧業,新羅人,在貞觀中,往遊西域,往菩提寺,觀禮聖跡。於那爛陀,久而聽讀,義淨在寺,因檢唐本,忽見業記,訪問寺僧,云終於此。年將六十餘矣,所寫梵本,並留那爛陀寺(求法傳上)。
玄太,新羅人,永徽年間,取吐蕃道,經泥波羅,至中印度,禮菩提樹,詳檢經論,旋踵東土,行至土谷渾,路逢道希,復相引致,還向大覺寺,復歸唐國,莫知所終(求法傳上)。
玄恪,新羅人,於貞觀中與玄照相隨,而至大覺寺,既申禮敬,遇疾而亡,年過四十矣(求法傳上)。
道生,并州人,以貞觀末年(六四九),從吐蕃路,往遊中天。到菩提寺,禮制底訖。在那爛陀學,為童子王深所禮遇。復向此寺東行十二驛,有王寺,全是小乘,於其寺內,停住多載,學小乘三藏,精順正理,多齎經像,言歸本國,行至泥波羅,遘疾而卒,年可五十矣(求法傳上)。
道方,并州人,出沙磧到泥波羅,至大覺寺住,得為主人。經數年後,還向泥波羅,六九一年,其人尚在(同上)。
玄會,京師人,由西域入迦濕彌羅國,至大覺寺,禮菩提樹,覩木真地,登鷲山峯,陟尊足嶺,少携經敎,思返故居。到泥波羅國,不幸而卒,春秋僅過三十耳(同上)。
師子惠,京兆人,與師鞭同遊,俱到中印土,留學信者寺,少閑梵語,未詳經論,歸國途過泥波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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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,遇患身死,年四十餘矣(求法傳上)。
僧隆,不知何許人,以貞觀年內從北道而出,取北印度欲觀中天,誦得梵本法華經,至健陀羅,遇疾而亡(求法傳上)。
信胄,不知何許人也。取北道而至西印度,禮謁既周,留學信者寺,後終此寺,年三十五耳(求法傳上)。
慧輪,新羅人,隨玄照西行充侍者,既至西國,留學信者寺十年,後往次東邊北方覩貨羅僧寺,寺乃覩貨羅人為其本國僧所造,其寺巨富,北方僧來者,皆住此寺,慧輪住此,既善梵語,薄閑俱舍,後不知所終(求法傳上)。
慧超,新羅人也。似在第八世紀初西行,所取路線,似取北道。歷拘尸那葛那及曲女城、舍衛、給孤獨園、三道寶階塔、迦毘耶羅、毘耶離、液羅痱斯、摩訶菩提寺等地。又從中天竺經南天竺,到西天竺而還北天竺。更遊阿富汗、波斯、土爾其斯坦,越葱嶺,歷疏勒,而抵安西都護府(龜茲),時在唐開元十五年(七二九)十一月上旬也。時安西節度使姓趙。慧超撰有往五天竺國傳,佚之久矣。近於敦煌石室發現其殘本,首尾皆殘,為楮紙寫本,尚存六千餘言,記周遊五天竺行程,及國土、宗敎、物產、民風;初不省其書名,及作者姓名。後羅振玉於慧琳「一切經音義」卷一百,檢知有「慧超往五天竺國傳」,就其音義,證以此卷,合者凡十五條,次第亦合,知即慧超傳,書失千餘年,至是復得,書中唯上引抵安西有年月,稍可知其時代。其書重要部分,尚獲保存,惜所記行程,頗為錯亂,但於研究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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域佛敎,及當時突厥在中亞與北印度所建諸國,仍不失為重要資料。慧超亦解吟咏,茲錄其在吐火羅國逢漢使入蕃五言詩一首:「君恨西蕃遠,餘嗟東路長,道荒宏雪嶺,險澗賊途倡,鳥飛驚峭嶷,人去偏樑口,平生不捫淚,今日灑千行」。今收在敦煌石室遺書第一冊。
悟空,京兆雲陽人也。本名車奉朝,隨中使張韜光等四十餘人西邁。時空未出家,由安西奉使罽賓,歷疏勒、葱嶺、五赤匿、護密、藍婆、烏仗那、信度,至七五三年至健馱羅國。此即罽賓之東都城也(迦畢試)。王者冬居此地,夏處罽賓。唐使至,王極垂禮節,使回,空獨疾留健馱羅,病中發願出家,後漸痊平,遂投舍利越摩落髮披緇,時年二十有七,當七五七年也。洎二十九歲,於迦濕彌羅(即古之罽賓),進受近圓,巡禮此國,兼習梵語,四年之後,返健馱羅。如是巡禮又經二年,即七六四年也。從此南遊中天竺國,觀禮八塔,徧禮聖迹,瞻禮略周,次於那爛陀寺中住經三載。又至各處巡禮,為憶父母親戚,因諮本師,再三方允。本想由海道而歸,又慮滄波險阻,故仍取北道覩貨羅國五十七蕃,如是行程,經歷三年,歷疏勒、于闐、威戎、而至安西。並於蓮華寺中,請蓮華精進譯十力經。次至烏耆,又請于闐三藏戒法譯十地迴向輪經,譯經已畢,七八九年隨使入朝,當為沙河不通,取回鶻路。又為單于不信佛法,所齎梵筴不敢持來,留在北廷龍興寺,藏所譯漢本,隨使入都,七九○年二月,達於京師,凡所往來經四十年,於時年已六十餘矣(宋傳卷三)。
唐以前,中印交通多取陸路,取海路者較少。然至唐代,西行求法高僧,以海道較陸路安全,故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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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由海道前往,故唐代國人至南海者,多屬僧侶。這說明佛敎沙門富有冒險性,不畏艱難之精神。玄奘足跡,雖未至越南半島及馬來羣島,唯在印度,聞印度之東有敬奉佛法之印度化之國,故於大唐西域記第十三卷,三摩呾吒國著錄南海六國:
「從此東北大海濱山谷中,有室利差呾羅國(南海寄歸內法傳「差」作「察」,似即唐書之驃國,今名Prome);次東南大海隅有迦摩浪迦國(似即Pegu);次東有墮羅鉢底國(南海寄歸內法傳作「杜和鉢底」,當今Menam江下遊);次東有伊賞那補羅國(即真臘,今曰柬埔寨);次東有摩訶瞻波國(即後之占城,當時據有今安南之中圻、南圻),即此云林邑是也;次西南有閻摩那洲國(疑是耶婆洲Yavadvipa之誤,殆指蘇門答臘大島)。凡此六國,山川道阻,不入其境,然風俗壤界,聲問可知」。以上地名考證,皆據馮承釣之「中國南洋交通史」上編第七章。
唐代沙門敘述南海史地最詳者,莫過義淨三藏,其所著南海寄歸內法傳及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,共載六十餘人,其中取道南海前往印度者,多達三十餘人,其所著足資參考。
常愍,并州人,出家以後,願寫般若萬卷,冀得遠詣西方,禮如來所行聖迹。南遊江表,寫經既畢,遂至海濱,附舶南征,往訶陵國(爪哇),末羅瑜國。復從此國欲詣中天,然所附商舶,載物既重,解纜未遠,忽起滄波,不經半日,遂即沉沒。當沒之時,商人爭上小舶,互相戰鬪,其舶主既有信心,高聲唱言,師來上舶,常愍曰:可載餘人,我不去也。所以然者,若輕生為物,順菩提心,亡己濟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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斯大士行。於是合掌西方稱彌陀佛,念念之頃,舶沉身沒,聲盡而終,春秋五十餘矣。有弟子一人,不知何許人也,號咷悲泣,亦念西方與之俱沒(求法傳上)。
明遠,益州城人,慨聖敎凌遲,遂乃振錫南遊,由交趾泛海往,初到訶陵國,次至師子國。君王禮敬,乃潛形閣內,密取佛牙,望歸本國,以興供養。既得入手,反為奪將,不遂所懷,頗見凌辱,向南印度,不知所終(求法傳上)。
義朗,益州成都人,與同州僧智岸,并弟一人,名義玄,共至烏雷(交廣間地),同附商舶,越舸扶南,綴纜郎迦戌(馬來半島北部東岸),蒙郎迦戌王,待以上賓之禮,智岸遇疾於此而亡。義朗與弟附舶向師子洲,披求異典,頂禮佛牙,漸之西國,不知所終(求法傳上)。
會寧,益州成都人,以六六四年至六六五年間,由海道至訶陵州,停住三載,遂共訶陵國多聞僧那跋陀羅,於阿笈摩經內,譯出如來湼槃焚身之事,斯與大乘湼槃頗不相涉。西國大乘湼槃,大數有二十五千頌,翻譯可成六十餘卷。會寧既譯得阿笈摩本,遂令小僧運期,奉表齎經,還至交府,馳驛京兆,奉上闕廷。運期從京還達交趾,告諸道俗,蒙贈小絹數百疋,重詣訶陵。報德智賢,與會寧相見。於是會寧方適西國,後不知所終(求法傳上)。
運期,交州人,與曇潤同遊,依智賢受具,旋廻南海,十有餘年,善崑崙音(即古爪哇語)。頗知梵語,後便歸俗,住室利佛逝國。義淨經其地時,此人尚在,年可四十餘耳(求法傳上)。
解脫天,交州人。汎泊南溟,經遊諸國,到大覺寺,徧禮聖跡,於此而殞,年方二十四五歲(求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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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上)。
慧琰,交州人,智行之弟子,隨師到僧訶羅(錫蘭)國,遂停彼國,莫知所終(求法傳上)。
智行,愛州人,由海道至西印度,徧禮聖跡,留學信者寺而卒,年五十餘矣(求法傳上)。
大乘燈,愛州人也,幼隨父母,汎舶往杜和羅鉢底國(即暹羅湄南河流域),方始出家,後隨唐使郯緒歸國,受業玄奘。受具戒後數載,頗覽經典,矢志出遊,乃由海道經師子洲,觀禮佛牙。轉南印度,復屆東天,往耽摩立底國。淹停斯國,十有二年,頗閑梵語,誦緣生等經,因遇商侶,與義淨相隨詣中印度。先到那爛陀,次向金剛座,旋過毘舍離,後到俱尸國,與無行同遊此地,後沒於俱尸城般湼槃寺,春秋六十餘矣(求法傳上)。
彼岸,智岸,并高昌人也。少長京師,傳燈在念,後隨使臣王玄策汎泊海中,遇疾而終,所將漢本瑜伽及餘經論,咸留室利佛逝國矣(求法傳上)。
曇潤,洛陽人也,振錫江表,濟物為懷。漸次南行,達於交趾。住經歲餘,緇素欽風,汎泊南上,適西印度,至訶陵北渤盆(即爪哇北之Madura島)國,遇疾而終,年三十耳(求法傳上)。
義輝,洛陽人也,因讀攝論、俱舍,懷疑未晰,欲觀梵本,遂往中印度留學,畢業歸國,至郎迦戌國病死,年三十餘耳(求法傳上)。
道琳,荊州江陵人,慨大敎東流,時經多載,定門鮮人,律典頗虧。欲尋流究源,遂遊西國,由海道往印,至東印度耽摩立底國,住經三年,學梵語,於是捨戒重受,學習一切有部律,非唯學兼定慧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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蓋亦情耽咒藏,復徧遊中天。後留學那爛陀寺數年,搜覽大乘經論,注情俱舍,經於數載。至於鷲領杖林,復周遊南印度,轉向北印度,便入烏萇那國,往迦畢試國,禮佛頂骨,自此以後,不知所終。義凈至南海羯荼國,有北方胡至,云有兩僧,胡國相逢,說其狀迹,應是其人,與智弘相隨,擬歸故國。聞為途賊所擁,仍回北印度,年應五十餘矣(求法傳下)。
慧命,荊州江陵人,由海道往,行至占波Campa遭風,而屢遭艱苦,廢然遂返(同上)。
善行,晉州人,義淨之弟子,隨師至室利佛逝,有懷中土,既染痼疾,返棹而歸,年四十許(同上)。
靈運,襄陽人也,追尋聖跡,與僧哲同遊西國,極閑梵語,所在至處,君王禮敬。遂於那爛陀畫慈氏Maitreya真容、菩提樹像,齎以歸唐(同上)。
僧哲,澧州人也,思慕聖迹,由海道前往,既至印度,隨緣適化,巡禮略周,歸東印度,留學三摩咀吒國。義淨來時,聞其尚在,年方四十許。僧哲弟子玄遊者,高麗人也,隨師於師子國出家,因住彼矣(同上)。
智弘,洛陽人也,即當時奉使印度王玄策之侄,與無行同泛海西遊,留學大覺寺二年,復詣那爛陀,卒於信者寺習小乘敎,譯律藏甚多。留印共八年,經迦濕彌羅擬返故國,與道琳為伴,不知此於何所(同上)。
無行,荊州江陵人也。與智弘為伴,泛海西遊,一月到室利佛逝國。國王厚禮,特異常倫,後乘王舶,經十五日達末羅瑜州。又十五日到羯荼(今馬來半島檳榔嶼之北)。至冬末轉舶西行,經三十日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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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伽鉢亶那。從此泛海二日到師子洲,觀禮佛牙。從師子洲復東北泛舶一月到訶利雞羅國,此國乃東天之東界也。停住一年,漸之東印度。此去那爛陀途有百驛,即停息已,便之大覺。後到那爛陀,復往羝羅荼寺,曾因閑隙,譯出阿笈摩經,述如來湼槃之事,略為三卷,已附歸唐。學畢願歸,方及北印,不幸而卒,義淨曾從那爛陀相送,約六七三年前後,時行年五十六歲矣(同上)。
法振,荊州人也。思禮聖跡,有意西遊,遂共同州僧乘悟,梁州僧乘如,整帆上京之前,鼓浪訶陵之北,巡歷諸島,漸至羯荼。未久之間,法振遇疾而殞,年方三十五六。既而一人斯委,彼二情疑,遂泛舶東歸,有望交趾。復至瞻波Campa(即古之林邑,唐之環王,後之占城,前錄之占波,與印度恒河口之瞻波同名異地。),乘悟又卒,獨有乘如言歸故里(同上)。
大津,幼染法門,希禮聖迹,遂於六八三年振錫南海,爰初結旅,頗有多人,乃其起程,諸侶退出,唯津獨往。乃齎經像與唐使相逐,汎舶月餘,達尸利佛逝洲,停斯多年,解崑崙語,頗習梵書。後義淨歸自印度,亦住於此。淨以天竺之中,諸方皆悉有寺,神州獨無,遂遣大津歸唐,請帝於西方造寺,遂以六九一年五月十五日附舶而回長安,並齎歸淨新譯雜論十卷,南海寄歸內法傳四卷,西行求法高僧傳兩卷,即託大津帶回者(同上)。
義淨,字文明,姓張氏,范陽人也。以六三五年生,年十五即蓄志西遊,至年三十七歲始發足。初至番禺,得數十人,及將登舶,餘皆退罷。淨乃於是年十一月,附波斯舶,未隔兩旬,南行至佛逝Srivijaya之Palembang,經停六月,海行十五日至蘇門答臘(Sumatra)東岸Jambi河上之末羅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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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Malayu)。復停兩月,又海行十五日至馬來西岸之羯荼(Kedan),從羯荼北行十日餘至裸人國。從此更半月餘,望西北行,經孟加拉灣各海岸,迄六七三年二月,遂達印度耽摩立底國,即東印度之南岸登陸。去摩訶菩提及那爛陀可六十餘驛,於此初與大乘燈相見。留住一載,學梵語,習聲論,遂與燈同行取正西路,商人數百,詣中天矣。去摩訶菩提有十日,淨染時患,留後孤進,山行遇賊,幾辭人世。至夜兩更,方及徒侶,從此北行數日,先到那爛陀,次上耆闍崛,後住大覺寺,次徧禮聖迹。住那爛陀寺十載求經,方始旋踵言歸,而抵佛逝,舟次佛逝江口,附書廣州。求墨紙抄寫梵經,並雇手直,於時商人風便,舉帆高張,遂被載來,以六八九年達於廣州。是年十一月,復偕貞固等四人重至佛逝,取回梵本。淨於六九五年仲夏,還至洛陽。淨經二十五年,歷三十餘國,得梵本經論近四百部,合五十萬頌,唐譯可成千卷。淨初與于闐三藏實叉難陀翻譯華嚴經,久視之後,乃自專譯。自七○○年迄七一一年,譯出五十六部,二百三十卷,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約居泰半。律藏弘備,淨之力也。又別撰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,南海寄歸內法傳等五部九卷。又出說一切有部跋窣堵,即諸律中犍度跋渠之類,得七十八卷。東僧往西學盡梵書,解盡佛意者,玄奘而後,厥唯義淨,然其傳度經律與玄奘抗衡,比其著述,淨多文性,傳密咒最盡其妙。二三合聲,爾時方曉矣,七一三年卒,春秋七十九矣(求法高僧傳)。
孟懷業,乃貞固之弟子,隨師共至佛逝,解崑崙語(古爪哇語),頗學梵語,以供翻譯,時年十七,及義淨貞固偕還廣州,懷業戀居佛逝,不返番禺(同上)。
道宏,汴州雍丘人也。隨父出家,往來廣府,頗工草隸,復翫莊周。二十二歲隨義淨、貞固等共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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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逝,敦心律藏,隨譯隨寫,復隨淨固,俱還廣州(同上)。
法朗,襄州襄陽人也。童年出家,遊涉嶺南,淨至番禺,報知行李,竟喜相隨,同越滄海,未經一日,屆爾佛逝。時年二十四歲,學經三載,梵漢漸通,抄寫志疲,乞食自濟。頃往訶陵國(爪哇),在彼經夏遇疾而卒(同上)。
慧日,東萊人也。六八四年得度,及登具足,後遇義淨三藏,造一乘之極,躬詣竺乾,心恆羨慕,日遂誓遊西域。始者泛舶渡海,自經三載,東南海中諸國,崑崙、佛逝、師子洲等,經過略遍,乃達天竺。禮謁聖迹,尋求梵本,訪善知識,一十三年,咨禀法訓。思欲利人,振錫還鄉,獨影孤征,雪嶺胡鄉,又涉四載。及登嶺東歸,計行七十餘國,總一十八年,方達長安(宋傳卷二十九)。
含光,不知何許人也。七四二年隨不空往五天竺,并師子國,七四七年還京,不空譯經,常參議華梵,後不知所終(宋傳二十七)。
窺沖,交州人,即明遠弟子也。梵名質呾囉提婆,與明遠同舶而泛南海,到師子洲,向西印度,見玄照師,共詣中土,到王舍城,遘疾竹園,淹留而卒,年三十許。
貞固,俗姓孟,十四歲出家,有志向師子洲觀諸聖跡。嗣聖五年(六八九),義淨回至廣州,因梵本佛經尚在室利佛逝,終須再往,而譯經亦須得其人,衆推貞固,淨乃折簡約之,即以其年十一月一日附商船,去番禺而詣佛逝。同行者道宏、法朗及弟子孟懷素、懷業,懷業解崑崙語(即古爪哇語),且學梵文,以便翻譯,時年纔十七,法朗年僅二十四,在訶陵遇疾卒。後與淨同還廣府,未及三載,染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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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亡。
以上所錄三十餘沙門,均為往來南海者。
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載,西行求法諸師凡六十人,而取南海前往印度者,已過半數矣。另加續高僧傳、宋高僧傳所載往來南海諸師凡四十人。除前錄三十餘人外,尚有數人往來南海者,別見諸僧傳中。茲薈錄於次:
那提三藏,此言福生,梵言布如烏伐邪,中印度人。曾往師子國,又東南上棱伽山,南海諸國隨開化。聞支那東國盛傳大乘,乃搜集經律論五百餘筴,一千五百餘部,以永徽六年(六五五)到達京師。顯慶元年(六五六)敕往崑崙(爪哇)諸國採取異藥,既至南海,諸王歸敬,別立寺。龍朔三年(六六三),還返慈恩。其年,南海真臘國為那提素所化者,思見其人,合國宗師假途遠請,乃偽云國有好藥,唯提識之,請自來採取,下敕聽往,返跡末由。
跋日羅菩提,此云金剛智,南印度摩賴耶國人也。曾遊師子國,登楞伽山,泛海東行,歷佛逝,裸人等二十餘國,開元七年(七一九),達於廣州。開元二十年(七三二),卒於洛陽,壽七十一。
阿目佉跋折羅,此云不空金剛,省稱不空,北印度人也。幼隨叔父觀光東國,年十五歸事金剛智三藏,智歿,空奉遺旨令往五天並師子國。天寶元年(七四二)冬至南海郡,及將登舟,採訪使召誡番禺界蕃客大首領伊習賓等曰:今三藏往南天竺、師子國,宜約束船主,好將三藏并弟子含光慧等二十七人達彼,無令疏失。乃附崑崙舶離南海,經訶陵而達師子國。天寶五年(七四六)還京,大曆九年(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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○四)卒,春秋七十。
般剌若,此云智慧,北印度迦畢試國人,泛海東邁,垂至廣州,風飄却返抵熱師子國之東,又集資糧,重修巨舶,遍歷南海諸國,建中元年(七八○)至於廣州。
蓮華,中印度人。興元六年(七八四)杖錫謁德宗,乞鐘一口,歸天竺聲擊。敕廣州剌史鼓鑄畢,令送於南天竺舍塠寺,華乃將此鐘於寶軍國毘盧迦那塔所安置。(宋僧傳)。
般剌密帝,華言極重,中印度人。其本國王怒其擅出經本,遣人追回,乃泛海西歸。
唐代取南海往印度之沙門,多達四十人。茲簡介於上。另有新羅僧二人,不知其名,發自長安,遠至南海,汎舶至室利佛逝國、西婆魯師國,遇疾而亡。
以上所錄往返南海諸師,諸傳所記行程,大致與賈耽廣州通海夷道合,唯略其分道耳。其中行程最可考者,為義淨、道琳、無行三人。義凈發自廣州,歷佛逝,耽摩立底。道琳發足地未詳,歷占波、訶陵、裸人國、耽摩立底。無行發足合浦,暫住交州,復歷佛逝等國。又據諸傳綜考當時之發航地,首為廣州,次為交州,偶為今合浦境內之舊治。止航地或為蘇門答臘島內之室利佛逝國,或為印度南端之師子洲,或為印度東岸之耽摩立底、那伽鉢亶那、訶利雞羅。至廣州與印度間所經諸港,則有交州、占波、馬來亞半島東岸之郎迦戌,爪哇島內之訶陵,蘇門答臘島內之室利佛逝、末羅瑜。馬來亞半島西岸之羯荼,翠藍嶼中之裸人國。昔之扶南,後之真臘,雖一見於布如烏伐邪傳,似不復為海舶維舟之地也。以上地名考證,參考中國南洋交通史——
此就諸師往來行程而言,但東西商賈所港之地,自不限於此。廣州為通商之要港,此外交州、泉州、揚州,甚至長江上游,亦有蕃舶經過,然不及廣州東西往來之頻繁也。
唐以後西行求法者,日漸其稀。五代後晉天福三年(九三八),高居海使于闐之記錄:宋太祖乾德二年(九六四),勅沙門繼業等三百人赴印度,求取舍利及梵本經典,其起程時上距義淨入寂既有二百五十二年,此為西行求法史上規模最大者。歷經三年,其旅行記現存宋范成大所著吳船錄上卷。
其對西域史地之研究,亦多少有參考資料。佛祖統紀謂乾德四年詔秦、凉既通,可遣僧徒西竺求法云。據宋史天竺國傳謂,乾德三年(九六五),「滄州僧道圓自西域還,得佛舍利一,水晶器,貝葉梵經四十筴來獻。道圓晉天福中(九三六至九四三)詣西域,在塗十二年,住五印凡六年」。五印度即天竺也,還經于闐與其使偕至,太祖召問所歷風俗山川道里,一一能記。四年(九六六)僧行勸等一百五十七人詣闕上言,願至西域求佛書,許之。以其所歷甘、沙、伊、肅等州,焉耆、龜茲、于闐、割祿、迦濕彌羅等國。開寶(九六八至九七五)後,天竺僧持梵筴來獻不絕。
太平興國七年(九八二),益州僧光遠至天竺,以其王沒徙曩表來上,上令天竺僧施護譯云:「近聞支那國內有大明王,至聖到明,威力自在,每慙薄幸,朝謁無由,遙望支那,起居聖躬萬福。光遠來蒙賜金剛吉祥無畏坐,釋加聖像袈裟一事,已披掛供養,伏願支那皇帝,福慧圓滿,壽命延長。常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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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導一切有情,生死海中,渡諸沉溺,今以釋迦舍利附光遠上進。」於此可知當時印度國王對中國皇帝是何等尊敬。
九八三年僧法遇,自天竺取經還,九八四至九八七年衛州僧辭澣自西域還。其餘人數雖多,然無成績可言,唯繼業撰有行記。昔沙碗在巴黎宗敎雜誌(一八九六年一八九七年刋)撰有「菩提伽耶Bodhigaya之漢碑」一文。云在昔之大覺寺Mahabodhivihara新出土有漢文碑誌五種。一為九五○年物(漢乾祐三年),一為一○二二年物(宋真宗乾興元年),一為一○三二年物(宋仁宗明道二年),則西行之人晚至十一世紀中尚有之也。今唯九五○年一碑,上鐫有大漢國僧歸寶、志義、廣岸、惠岩、惠秀、智永、奉昇、清蘊諸名,餘四碑未見(見馮承釣譯歷代求法翻經錄)。故西行求法記錄,當至十一世紀也。
關於繼業等西行記錄,據范成大吳船錄云:「乾德二年詔沙門三百人入天竺求舍利及貝多葉書,有繼業三藏姓王氏,耀州人,預遣中,至開寶九年始歸。寺所藏湼槃經一函,四十二卷,業於每卷後分記西域行程,雖不甚詳,然地理大略可考,世所罕見。錄於此,以備國史之闕。業自階州(今甘肅武都縣),出塞西行。由靈武西涼甘肅瓜沙等州,入伊吳、高昌、焉耆、于闐、疏勒、大石諸國。度雪嶺至布路州國Bolor,又度大葱嶺雪山至迦濕彌羅國。西登大山,有薩捶太子投崖飼虎處。遂至健陀羅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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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謂之中印土。又西至庶流波國,及左爛陀羅國,國有二寺。又西過四大國,至大曲女城,南臨陷牟河,又西至波羅奈國。兩城相距五里,南臨恒河。又西北十里許至鹿野苑,塔廟佛蹟最多,業自云別有傳記,今不傳矣。南行十里渡恒河,河南有大浮圖,自鹿野苑西至摩羯提國。舘於漢寺,寺多租人,八村隸焉。僧徒往來如歸,南與杖林山相直,巍峯巋然,山北有優波掬多石室,及塔廟故基,南百里有孤山,名鷄足峯,云是迦葉入定處。又西北百里有菩提寶座,城西門相望,金剛座在其中,東向;又東至尼連禪河,東岸有石柱,記佛舊事,自菩提座東南五里至佛苦行處。又西三里至三迦葉村及牧牛女池,金剛座之北門外,有師子國伽藍;又北五里至伽耶城;又北十里至伽耶山,云是佛說寶雲經處。又自金剛座東北十五里至正覺山;又東北三十里至骨磨城,業舘於鰕羅寺,謂之南印土諸國,僧多居之。又東北四十里至王舍城,東南五里有降醉象塔;又東北登大山,細路盤紆,有舍利子塔,又臨澗有下馬迎風塔。度絕壑,登山頂,有大塔廟,云是七佛說法處。山北平地又有舍利本生塔,其北山半曰鷲峯,云是佛說法華經處,山下即王舍城。城北址有溫泉二十餘井;又北有大寺及迦蘭陁竹園故跡;又東有阿難半身,舍利塔溫湯之西有平地,直南登山腹,有畢鉢羅窟,業止其中,誦經百日而去。窟西復有阿難證果塔,此去新王舍城八里,日往乞食。會新王舍城中有蘭若隸漢寺,又有菩提迦故宅城,其西有輪王塔;又北行十五里有那爛陀寺,寺之南北各有數十寺,門皆西向,其北有四佛座。又東北十五里至烏嶺頭寺,東南五里有聖觀自在像。又東北十里至迦濕彌羅漢寺,寺南距漢寺八里許,自漢寺東行十二里至卻提希山;又東七十里有鴿寺,西北五十里有支那西寺,古漢寺也。西北百里至花氏城,育王故都也。自此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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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北至毘耶離城,有維摩方丈故跡,又至拘尸那城,及多羅聚落,踰大山數重,至泥波羅國,又至磨逾里過雪嶺,至三耶寺,由故道自此入階州」。
成大所錄全文,約九百字,當時極勞費之舉,然却賴此傳焉。業所記雖簡略,然亦足補顯、奘、淨諸記之所不及者,亦佛門掌故之珍籍也。余不惜筆力,抄附以供學者參考。其行程,乃自階州(今甘肅武都縣),出塞西行,經靈武、西涼、甘、肅、瓜、沙等州,入伊吾、高昌、焉耆、于闐、疏勒、大石諸國。然後度雪嶺,入印度;回國前,又至尼泊爾。回京時,太宗已即位,進所得梵筴舍利等,隱居峨眉,年八十四終。又法人著有繼業行程,刋於遠東法國學校校刋,一九○二年第二冊。
宋時西行僧人,有去程不可考,但知其歸程者如:
開寶四年(九七一),建盛自西竺還,殆與繼業同行,而首先歸來者。
太平興國二年(九七八),繼業等自西天竺還。
太平興國七年(九八二),光遠遊西天竺還,似亦與繼業同行者。
太平興國八年(九八三),法遇自西天竺來,由海道再往中天竺。
淳化二年(九九一),重達自西天竺還,往返十年,則去時當在太平興國七年。
大中祥符九年(一○一六),繼全自西天竺還。
天聖九年(一○三一)懷問曾往天竺,欲再往,詔可。仍令詞臣撰沙門懷問三往西天記,寶元二年(一○三九)五月,懷問同沙門得濟、永定、得安自中天竺摩揭陀國還。
自十一世紀中葉以後,中國西行求法沙門,遂全絕跡。其主要原因,一是宋朝北方受契丹之迫脅,正集其全力以防北邊,無暇顧及此事。二是回敎侵入印度,佛敎因之衰微,昔日前往頂禮之聖跡,至是遂寂然無人矣。
以上所舉,皆為中國西行求法沙門中最顯著者,而西行求法沙門的人數,當不止此數。據各種僧傳及經錄有名可考者總在壹百餘人。要連佚名在內,總計壹百八十人左右。據梁任公考證計壹百零五人,其佚名者八十二人(康法朗同行者佚三人,智猛同行者佚十三人,曇學等同行者佚六人,曇無竭同行者佚二十三人,寶暹等同行者佚二人,求法高僧傳中佚名者十人,不空同行者佚二十五人)。另據慧輪傳,則距義淨五百餘年前,尚有由蜀川䍧牱道入印之唐僧二十許人。其年代確否雖待研究,但有專寺供給唐僧居住,殆近於事實。在史籍上所發見的印度境內的支那寺,約有四處:
一、 | 東印度殑伽河下游之支那寺,專供大唐天子處僧來者停息。—求法高僧傳卷上— |
二、 | 罽賓國都城內有寺,名漢寺。—法苑珠林王玄策西域記— |
三、 | 王舍城中有蘭若漢寺。—宋范成大吳船錄引繼業行程— |
四、 | 華氏城東南有支那西寺。—同上— |
於此可知千餘年前印度境內之支那寺,此等寺院不啻為中印佛敎交通之會舘,更可知中國沙門活躍印度,留給印度國民深遠之印象,及所獲偉大之效果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