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漢通西域與佛敎之東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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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節 張騫出使大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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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西交通的開展,實始於漢武帝開闢西域,造成一新局面,此不特影響於漢代政治前途,而影響於後世者更大。

漢代西域的範圍,有廣狹二義。廣義的西域,包括天山南北及葱嶺以外中央亞細亞、印度、高加索、黑海之北一帶地方。狹義的西域,為今新疆天山南路之全部。

狹義的西域,其西為帕米爾,北為天山,南為崑崙山,三面高山環繞,中部為塔里木盆地。盆地中復橫亙塔克拉馬干(Takla-Makan)大沙漠。自西徂東,長達九百公里左右,寬達三百數十公里。盆地東頭有羅布泊,為鹽塊堆積之海床,乃史前時代鹹水湖乾涸後所成,史稱此為「鹽澤」,又名「蒲昌海」。唯沙漠有狹小地帶,略有出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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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可以居人。但棲息此一地區的生活,雖極艱苦,然居其間的民族,互相消長,頗為複雜。近年中外史學者考訂,認為塔里木盆地為東方的伊甸園,是北京人的老家,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。

張騫出使西域,不僅為中外關係史上空前大事,在海道未通以前,無論為東方文明西傳,或西方文明東被,對促進中西交通史直接發生關係,均需經過西域,其有益於中印文化溝通更非淺鮮。

張騫為城固人,今其地尚有博望侯墓;前西北大學發掘時獲有漢磚,可資證明,其對西域情形比較熟悉。

漢武帝建元二年(紀元前一三九年),張騫率百餘人出發,遊說大月氏夾攻匈奴,時距月氏西遷已二三十年,初駐足於伊犂。匈奴則佔今日甘肅之大部,史記大宛傳謂: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,至隴西長城,南接羗,隔漢道焉。」隴西長城,即臨洮長城,在岷州附近。質言之,河西走廊尚在匈奴手中,故欲自中國至月氏,必經匈奴領土。張騫征返歷時十三年,去時被匈奴扣留十年餘(建元二年至元光六年,即紀元前一三九至紀元前一二九年)。娶匈奴婦,且生子,伺警戒稍弛始脫亡,經大宛、康居而抵大月氏。時大月氏又遭烏孫攻擊,乃再往中亞細亞移動,故張騫之行程,亦較預料者為遠。後再至大夏,一年後,因不得結果,欲從羗中歸國,又為匈奴所得,留歲餘,始逃回祖國,時元朔三年(紀元前一二六年)。同去百餘人中,僅二人同歸。

張騫出使的途徑,即漢代所謂北道,沿天山南麓西進,經疏勒,即今之喀什噶爾,然後越葱嶺而至今之費爾干那(Ferghana),即當時大宛所在。由大宛而康居,而大月氏,張騫歸國,乃取所謂南道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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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由中亞細亞,溯今阿姆河,越帕米爾高原,出莎車、于闐,經玉門或陽關,而回河西,斯為張騫西域往返的途徑。

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,在政治上說:可說完全失敗。但在另一方面,却有意外的收獲。魏書釋老志載:『及開西域,遣張騫使大夏,還傳其旁有身毒國,一名天竺,始聞有浮屠之敎』。國人知有身毒(即天竺國),及浮圖敎(即佛敎)之存在,則是張氏使西域之結果。

張騫在大夏時,曾見其東南有輸入邛杖蜀布,問之市面,言自身毒國來,因知身毒國去蜀當不遠。並知西方有大這宛、大月氏、大夏、安息、康居及西域廣大地區,甚至遠聞希臘、羅馬、敘利亞、印度等國。自此,中國與西域交通,往返不絕。

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,雖經失敗,但不久漢武帝討伐匈奴的戰爭,却獲得驚人的勝利。竟使盤據甘肅一帶的匈奴渾邪王投降。此不特使匈奴永久敗北,而使武帝雄圖開闢西域的策略,而得順利的開展。自此河西走廊至鹽澤(羅布泊),已無匈奴影踪。張氏又建議武帝聯絡烏孫族,因烏孫族與大月氏同為敦煌祈連間行國。因匈奴攻擊,相繼西遷。今匈奴既經敗北,河西走廊已無匈奴踪跡,正可誘請烏孫回到故地(河西走廊)。烏孫擁有二十萬大軍,漢烏果能聯盟,定能斷「匈奴右臂」。武帝以斷匈奴右臂為戰略,故採納張氏的建議。元狩四年(紀元前一一七年),張氏二次出使西域,率領三百餘人龐大使節團。張氏到烏孫後,並派遣許多副使,分別到大宛、康居、大月氏、大夏(今撒馬爾干)、安息(波斯)、身毒國(天竺),以及葱嶺以東隣近各國,展開大規模外交活動,遂獲得輝煌的勝利。各國紛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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派遣使節和禮物,隨同漢使會集烏孫,元鼎二年(紀元前一一五年),張氏隨同烏孫使節回到洛陽。當時烏孫雖未立即東遷故地,但漢烏確建立了外交關係,自此西域諸國與我國往來頻繁,後來烏孫老王昆莫,便進一步要求迎娶漢廷公主為妻,並願結為同盟,漢廷為「斷絕匈奴右臂」,不得不以細君公主下嫁烏孫王昆莫,並贈送許多禮物和嫁粧。

茲將張騫出使西域事蹟年表如次:

建元二年(紀元前一三九)出使大月氏為匈奴所囚。

元光六年(紀元前一二九)大約以是歲正月抵大月氏。

元朔二年(紀元前一二七)留大月氏歲餘,歸國復為匈奴所俘。

元朔三年(紀元前一二六)匈奴軍臣單于死,國大亂,亡歸,拜大中大夫。

元朔六年(紀元前一二三)從征匈奴有功,三月封博望侯。

元狩元年(紀元前一二二)獻策通西南夷。

元狩二年(紀元前一二一)隨討匈奴後,期贖為庶人。

元狩四—五年(紀元前一一九)武帝問大夏等國情形,又奉使烏孫,副使使大宛、康居、大月氏、大夏、安息、身毒、于闐等國。

元鼎二年(紀元前一一五)由烏孫使還。

元鼎三年(紀元前一一四)卒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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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後漢,對西域各國,因國內政治,經王莾之亂,整建未遑,以致缺少一貫政策。而匈奴又在背後挑撥離間,致使西域諸國對漢廷,時而通好,時而叛變,亦即是明帝時通,章帝時絕。直到和帝元年,始得班超率領三十六人出使西域,其運用智謀,以捉放政策平定西域諸國叛亂,遂使五十餘國悉入貢而內屬於漢。及班超回國,和帝薨,西域諸國又相繼叛亂。至延光二年(紀元一二四年),始採用敦煌太守張璫的政策,以班勇為西域長史,其智謀不在乃父之下,遂使于闐、疏勒、莎車等十七國內屬。但至桓帝元嘉二年(紀元一五二年)後,中國與西域諸國關係又告中斷。中國與西域諸國政治上關係,遂完全斷絕。而接踵往來的,却非政治上人物,乃為中國與西域、印度之佛敎威德沙門。

第二節 中印交通之開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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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漢以前,我國文化,因受天然環境阻礙,國民思想都趨於保守。我國東方和南方都是大海,對岸為亙古未開闢的美洲,北方又有遼濶無垠的沙漠,只西方有陸路可通。秦漢以後,漢武帝開闢西域,整個中國情形發生變化,開始和外族發生關係,北族而外,首推西域民族,其中尤以印度文化同中國發生了不可解的關係。由於武帝開闢西域,用兵邊疆,軍事上往來頻繁,處處促成西域與內地文化發生接觸的媒介,使中印文化有傳播交流的機會。隴西一帶的居民,對西來的胡僧都存好感,又能禮遇相待,因之,胡僧或以避亂,或以觀光為名東來日衆,而當地知識分子又都懂得胡語,信奉佛法。試檢高僧傳:自竺佛念、竺法護以下,至寳雲、智嚴、道普、法盛等,凡初期傳譯經典名僧,十之八九都是出生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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涼州、敦煌、高昌一帶,於此可知隴西和關外早為中印文化混成的地區。由後漢至隋唐,亙七百年間,中印文化接觸後所獲之結果,不僅使中印文化溝通,並使中國文化思想領域,更為廣泛,內容更為豐富。中國人的眼界,從前僅限於五岳四瀆之間,自與西域接觸後,一躍而透過葱嶺以西,地中海以東,印度洋以北廣大地區,各種文化、學術、和佛敎相繼傳入以後,經不斷研討,觀摩比較,在國民思想上發生革命性的作用。談天何止三十三天,說世界何止三千大千世界,在時間是上無定型的限制,一切都是無掛無礙不可思議。所以唐代國民思想,因受了印度文化的啟發,不同秦漢時代狹小拘謹,而具有廣大無邊重重無盡的領域及磅礡雄偉的氣象。這種曠達偉大的思想,實由武帝開闢西域,促使佛敎東漸,使中國人生觀、宇宙觀、本體觀開一新境界。若非武帝雄圖策略,遠謀與烏孫、大月氏、大宛交通,則佛敎東漸,至少要遲二世紀至三世紀之間。

漢代對印度的交通,自多方面展開:

一、對南海之交通 秦始皇開嶺外,首置郡縣,西漢時即於東京及安南北部,置交趾(今河內)、九真(今清華)、日南(今廣平)三郡。漢書地理志謂:「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,船行可五月,有都元國;又船行可四月,有邑盧沒國;又船行可二十餘日,有諶離國;步行可十餘日,有夫甘都盧國;船行可二月餘,有黃支國;民俗略與珠厓相類,其州甚大,戶口多,多異物。自武帝(前一四○至前八七)以來,皆獻見。有譯長、屬黃門,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、璧流離、奇石異物,齎黃金離繒而往,所至國皆禀食為耦;蠻夷賈船,轉送致之,亦利交易。剽殺人,又苦逢風波溺死,不者數年來還,大珠至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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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寸以下。平帝元始(一至五年)中,王莽輔政,欲燿威德,厚遺黃支王,令遣使獻生犀牛。自黃支船行可八日至皮宗。船行可二月,到日南象林界云。黃支之南有已程不國,漢之譯使,自此還矣」。

由此可知漢代與海外交通,全程竟達二十月,而陸程僅十日。所經六國中,以黃支為最大,其地即印度東岸之Kanchipura,亦即玄奘西域記卷十之達毗荼國(Dravida),都城建志補羅(Kancipura今Conjeveram),故黃支為建志一說,經中外史學者考訂,似不易推翻。考紀元前南印度之古國最著名者有二,曰朱羅(Cola),立國於Trichinopoly同Tanjore二城間。曰般荼(Pandya),立國於Madura城一帶,旋有拔羅婆(Pallava)朝代,案達羅(Andhra)而興,臣服二國,建都於建志補羅,文化甚盛;漢書地理志之黃支似指此國。故紀元前一二世紀時,漢使足跡已至南印度矣。

紀元後西南海外諸國之通中國,曾見後漢書著錄有四:

一、南蠻西南史傳云:永寧元年(一二○),撣國王(緬甸)雍由調復遣使者詣闕朝貢,獻藥及幻人……自言我海西人,海西即大秦也,撣國西南通大秦。

二、永建六年(一三一)十二月,「日南徼外葉調國,撣國遣使貢獻」。

三、後漢書西域傳天竺傳云:「和帝(八九至一○五)時數遣使貢獻,後西域反畔乃絕。至桓帝延熹二年(一五九)四年(一六一),頻從日南徼外來獻」。

四、同卷大秦傳云:「大秦國……與安息、天竺交市海中,利有十倍……至桓帝延熹九年(一六六),大秦王安敦遣使至日南徼外象牙犀角瑇瑁,始乃通焉」。漢代日南,即今越南廣平廣治二省。此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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謂安敦王,近人已考定其為紀元一二一年至一八○年在位之羅馬王Marcus Aurelius Antonius,安敦即 Antonius 之譯音,今作安多尼。蓋安敦之部將伽西烏斯(Avidius Cassius),曾於紀元一六二年至一六五年之間征安息,奠定小亞細亞一帶。故當時在安息一帶,羅馬人必不少,此來華使節容或為商人所偽託,而非羅馬所派遣。蓋早在紀元九十七年,即和帝永元九年,都護班超遣甘英使大秦,為安息船夫誑言所阻,終止前往(見後漢書西域傳)。唐書地理志曰:「交州郡護制諸蠻,其海南諸國,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,居大海中洲上,相去或五里,三五千里,遠者二三萬里,乘船舉帆,道里不可詳知,自漢武帝以來,朝貢必由交趾之道」。故交趾在紀元初數世紀為對外貿易重要港口,但至唐代終為廣州取而代之,義淨等即在廣州登舶西行,此可證明兩漢時中印交通都在海上,並發展至東羅馬地區,其與南方佛敎之關係,於此益見其密切矣。

二、對西南之交通 古代中國對印度之交通線有三:一由新疆,出葱嶺而南下;一由四川經雲南入緬甸,然後印度。一由海道而往,多在錫蘭登陸,然後北上。由海道往西方的路線,前已詳論,茲言雲南、緬甸一線。秦漢時代,西南交通以四川為集散點,因四川出產最多,諸如銀、銅、鐵、鹽、蜀布、枸醬,皆為各地所需,故四川最為富庶。當時通往各地主要交通線有三:一曰五尺道,在今貴州遵義,二曰夜郎道,自犍為(今四川宜賓)直指夜郎(今貴州盤縣及雲南平夷),三曰靈關道,自成都附近至今之昆明。

三道中,夜郎一道最為重要,此道始於漢武帝元光五年(紀元前一三○),自今宜賓東南行,經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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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、畢節,而至雲南之宣威、曲靖。但通印度之道,當為第三道,過大渡河、安寧河,經今之會理,又過金沙江及瀘水,然後東至昆明,西至緬甸。

史記大宛列傳記張騫報告曰:『臣在大夏時,見邛竹杖、蜀布,問曰,安得在?大夏國人曰:「吾賈人往市之身毒,身毒在大夏東南數千里,其俗土著,大與大夏同,而卑濕暑熱云。其人民乘象以戰,其國臨大水焉。」以騫度之,大夏去漢萬二千里,居漢西南,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,有蜀物,此其去蜀不遠矣』。由此可知中印交通在張騫以前已有往來,否則,張騫在大夏怎能看到蜀布及邛竹杖呢?況自四川去天竺,當比繞道大夏便利,且北道時為遊牧部落所遏斷,故有開闢西南一道通往印度的必要。杖布是否從中國輸入的,現頗難決定,但中國勢力向西南發展,却因張騫之說,而發其端。揚子江以南各地之內屬,乃藉此役之力焉。

「漢武帝元狩元年(紀元前一二二),張騫出使大夏歸來,言使大夏時,見蜀布、邛竹杖,問所從來,曰從東南身毒國,可數千里,得蜀賈人市。或聞邛西可二千里,有身毒國,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,慕中國,患匈奴隔其道,謀通蜀身毒國,道便近又亡害」(漢書西南夷傳)。

元狩三年(紀元前一二四年),張騫奉帝命自蜀夜郎(貴州遵義府桐梓縣東),謀通天竺,但為昆明夷所阻,不能通。

身毒即今印度,大夏為希臘所建國之一,當今阿富汗境,即拔克脫利亞,或曰巴爾克(Balkh)。張騫在大夏得見四川竹杖,可知印度與大夏間,印度與中國四川間,必早有商業上往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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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騫未能打通中印通路,其主要原因,是為昆明夷所阻,因昆明夷欲壟斷中印商務,亦猶甘英欲出大秦,安息人為擅專絲絹利益,從中阻止相類。此外則勞深、靡莫二部,亦嘗阻塞中印交通。紀元前一○九年,武帝曾發動巴蜀兵,前往鎮壓,雖斬首數十萬,亦未能通,可見邊區夷族力量如何雄厚。

至後漢初,中國軍政勢力始達滇西邊隅,設置永昌郡。其時威震緬甸,乃得與印度直接交往,有關印度的知識,亦自此輸入。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載:據慧輪師傳,距那爛陀寺東四十驛許有密栗伽鉢娜(鹿圖寺),乃五百年前室利笈多大王為支那僧所造,名支那寺,于時有唐僧二十許人,從蜀川cwdc0302401file system no this image牱而出,蜀川去此寺有五百餘驛。宋元嘉中慧叡,遊蜀之西界,至南天竺,曉方音義,後還憇廬山,其所遵之路線,當屬此道。果爾,這是東晉時代的孔道。

三、對西域之交通 中印交通史在漢代以前,未有明確的記載。自張騫出使大夏,身歷大宛、大月氏、大夏、康居四國,以及其所傳聞諸國,在葱嶺以西者,則有奄蔡、安息、條支、黎軒、身毒五國。在葱嶺以東者,則有烏孫、扦罙、于闐、樓蘭、姑師五國,綜達十四國。迨匈奴降伏後,各國信使往來不絕,於是西域增至五十餘國,從玉門關以西,地中海以東,印度洋以北,裏海以南,所有諸國幾無不與中國發生直接與間接的關係。張騫聞身毒國有浮圖敎即佛敎,此為國人知有佛敎之始。

漢初中亞交通的路線,除海路外,在陸路方面時有變更。經常通往西域分南北兩道,即西出陽關經羅布泊低地西行,僅一傍南山,一沿北山而已。至後漢則別有新道,即不需經過羅布泊。樓蘭與鄯善都在羅布泊北岸,適當兩道之衝,故漢初必與匈奴爭樓蘭。後漢時,樓蘭已南遷,鄯善轉強,南道在中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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交通上之地位,更形重要。而當時的政策,以北攻伊吾,南服鄯善為戰略,故兩漢中亞交通路線,因而時有變遷。魏晉以後,更不待言矣。

漢代以後,在陸路方面,亦多經今之新疆及中亞細亞。其路線之大別,僅新疆境內即分南北兩道;一路出玉門關至敦煌,越沙漠,以至鄯善,乃沿山脈以達于闐,又西北至莎車,是為南道。由南道則經巴達克山南下,越大雪山而達罽賓。一路由樓蘭北上,進至伊吾,經吐魯番,而至疏勒,是為北路。再越葱嶺西南行而至罽賓,此二者為通常往來印度之路線。此外或由北路之焉耆南上以至于闐,即法顯所經行者,或由此西北行越過天山冰嶺而至素葉,此為玄奘所經行者。于闐、龜茲、罽賓三國為交通之重鎮,殆為西行必經之道也。

後漢桓建間(一四七),有安士高及一四八年有支婁迦讖來至洛陽,傳譯經典。三國時代,北方洛陽,南方建業,均為國內佛敎重鎮。魏與西域交通,均由陸路,漢獻帝末年(二二○),焉耆、于闐諸國皆各遣使奉獻。魏文帝黃初三年(二二二),鄯善、龜茲、于闐王各遣使奉獻。是後西域遂置戊己校尉。明帝太和三年(二二九),大月氏王波調遣使奉獻,曇柯迦羅(二五○)、康僧鎧(二五二)、曇諦(二五四),相繼由陸路來至洛陽。東吳與印度之交通,則偏於海路,黃武五年(二二六)大秦賈人秦論抵交趾,太守吳邈,遣送詣權,權問方土謠俗,論具以對,後返本國。

紀元二四五年時,吳國曾遣康泰、朱應使扶南國,此二人之遊記雖佚,然於史書中可知其梗概。據沙碗考證:當康朱二人未至扶南之前,扶南王已遣人使天竺,謁茂論王(即印度古籍中之mouroundas)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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茂論王建都於曲女城。於此可知中印交通,交趾支那半島可能介紹也(中國之旅行家)。更可知紀元前後,中印陸海兩路交通,極為頻繁。

第三節 大月氏為中印交通之媒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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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秦時代,我國北方為三大族所分據,在今熱河、察哈爾省為東胡;在今綏遠省為匈奴;在今甘肅、寧夏為月氏。史記匈奴列傳稱「東胡彊而月氏盛。」匈奴介乎其中,故東西皆臣事唯謹。但自月氏為匈奴冒頓單于所破後,乃西遷至中央亞細亞建立一大強國。

佛敎初傳入我國,佛經之翻譯,亦多由大月氏之介紹。漢哀帝元壽元年(紀元前二年),「博士弟子景盧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圖經」(三國志魏志卷三十)。一四七年支婁迦讖(月氏)東來洛陽,此可知大月氏不僅為中印文化之媒介,並為我國佛敎初期的策源地。漢時中月交通,即等於中印之交通,因之大月氏在中國佛敎史上實居極重要的地位。

至於大月氏種族考證,就語言學及人種學研究,多數學者公認其為伊蘭系。漢書西域傳曰:「塞種分散,往往為數國。自疏勒以北,休循、捐毒之屬,皆故塞種也。」塞種即斯脫拉波(Strabo)書中之 Sacae 或 Sska,今作 Scythia(西徐亞),烈維與洛弗爾定大月氏為伊蘭系。斯登科諾 Sten Konow 則又別其為伊蘭系之塞種。

史記大宛傳所載……「初居於敦煌祈連間,其勢力強大,及匈奴出冒頓單于破月氏,遂迫月氏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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敦煌西走伊犂。至匈奴老上單于(紀元前四七——一五八年),殺月氏王,以其頭為飲器。月氏乃西移擊當時據伊犂河流域之塞(Saka)族,而有其地,而塞族不得不更為西移。迄於今土爾其斯坦,漢書張騫傳謂:「烏孫原與月氏共居祈連敦煌之間,月氏攻之,殺其王難兜摩而奪其領地。故其舊怨甚深,後烏孫之昆莫得匈奴之援助襲擊月氏,月氏不敵,敗走西南,遂移住𡠄水(Amn, Darla)之北方。復臣服南方之大夏(Bactria),而於此處建立大月氏國。大夏原為希臘遠東之殖民地,亞力山大部將所建立之國。塞族亦更南徙於北部之犍馱羅(Gandhara),大夏與安息均為亞力山大部屬所建,在紀元前三世紀間,為中亞之強國,卒因異族之西侵而遭滅亡。若追溯其遠因,實民族遷移之所致,且由於漢族與匈奴之對抗,其脈絡因緣極甚明顯也。

大月氏未據大夏以前,中亞一帶曾有兩大強力人物推動,促進中西文化交流:一是亞力山大東征,一是阿育王傳播佛法。

一、希臘文化之東漸古代交通不便,極東或極西文化的交流,往往非直接的,勢必假藉第三者力量推動,始得以間接傳播,而達到文化交流的目的。故中國與印度或波斯之關係,可以發現中國與希臘或埃及之關係,而希臘與波斯或印度之關係,亦能影響希臘與中國之關係。亞力山大之東征,即其例也。中亞與漢代關係較多之國家為大宛、大夏及安息三國,皆為亞力山大所建,說為希臘的殖民地亦不為過。

犍陀羅(Gandhara)為紀元前第三世紀印度西北邊境,近拍紹阿(Peshawa)一王國,實希臘印度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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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相會處。其地最先之佛敎雕刻甚多,而攙雜其間之石像,一睹而知為希臘色彩者固不少,故知希臘式藝術已混入佛敎藝術中矣。

紀元前三三四年至三二六年,為亞力山大東征時期。亞力山大不僅為一軍事家,且為一天才的英雄。古代三大人文主義:希臘人文主義、印度人文主義及中國人文主義,由於亞力山大東征,使三大人文主義發生接觸,乃使世界文化更趨光明。希臘、印度文明即由是而接觸,雙方之美術,混合而成犍陀羅希臘派之美術。蓋內為印度佛敎精神,而外型則為希臘式;希臘之戲曲及舞台布景法,亦同時傳入印度。而印度又挾其佛敎及希臘藝術傳於中國,其所經過之路線,正是紀元前五世紀時中國絲綢輸往西方的舊道。亞力山大征服亞洲的好夢,雖未能持久,但其所造成之新希臘,即亞洲之希臘,竟使「希臘色彩」長留中亞,達千年之久。

大夏為希臘的殖民地,其受希臘藝術影響最深。大月氏征服大夏後,又承受希臘藝術的衣缽,大月氏王迦膩色迦之貨幣,近年出土者頗多,雕刻之人像及紋飾,無一非希臘型。蓋迦膩色迦之全盛時代,南至印度,東越葱嶺而達于闐,建其所謂犍陀羅國,稱雄一時。

及波羅門敎在南方得勢,佛敎北移,大月氏遂成為佛敎之中心。迦膩色迦王更努力於佛敎統一運動,大月氏之藝術遂同佛敎文化,東越葱嶺,傳入中國。南則傳於印度,乃產生印度希臘藝術,在東方藝術史上為一大變化。不僅今之庫車南石洞中壁畫及佛像,帶有犍馱羅作風,即國內之雲岡、龍門、敦煌石刻與壁畫,亦同樣受了犍馱羅派藝術的影響。斯坦因在羅布泊之南彌蘭(Miran)發現一塔,作印度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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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其外有廊,可廻旋而上;廊亦有壁畫,其中即有長翅之小孩,作基督敎天使狀。其下簽名曰Titta,應為羅馬名Titus變體,故天山南路一帶,顯然曾有羅馬派畫家活動。斯氏記天使之特徵為有大眼全張,生氣勃勃,唇小作波浪形,翼短而富曲線美,由斯可知當時此地受有希臘月氏之文化也。

二、佛教與阿育王亞力山大率軍東征印度,為東西交通史上一大事,然亞力山大僅征服印度西北邊區一省,因沿路東征犧牲過鉅,而士兵至此竟抗命不欲前進,不得已而西歸,竟卒於歸途中。紀元前三二三年(周顯王四十六年),國土離析。摩揭陀國(Magadha)人旃陀羅屈多,在短時期肅清異族,統治北印度全境,因其母之名而定為孔雀王朝。紀元前二九七年,旃陀羅屈多卒,二十五年後,其子頻婆娑羅王(Bindusara)亦卒,孫阿輸迦(Asoka或譯阿育王、無憂王)立(紀元前二六四年至二二七年),承繼孔雀正統而為摩揭陀國王,其為印度史上名王之一,其領土自阿富汗以達馬德拉斯,其統治全印度,在印度史上建立空前的一個大王國。其為佛敎之保護者,派遣傳道師分向敘利亞、埃及、馬其頓、錫蘭、西藏及印度全境,傳佈佛敎慈悲福音,使佛敎世界化,其對後世佛敎影響至深且鉅。其國境西至印度庫土山,今俾路支全部及阿富汗一部,均在轄境內,北抵喜馬拉雅山。育雖提倡佛敎,而於其他宗敎仍一視同仁,獎掖科學及藝術,而與希臘文化之交往,最為密切。

紀元前二五九年及其翌年之間,阿育王派遣傳敎師於四方弘佈佛法。傳道師之中有末闡提,則派赴迦濕彌羅及犍馱羅,大勒棄多(Mahārakkhita)派赴印度西北境之臾那世界(Yonaloka),此一世界,即當時希臘遺民所建立之大夏國,是希臘文化之中心。亞力山大西歸後,即由瑟諾訶任斯地統治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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權(V, Smith: Early History of India, P, 207),阿育王弘佈佛敎於此國之時,正當瑟諾訶之孫安提慝斯之時代。是時,此地尚有一種宗敎盛行,即中國古代所謂祅敎(Zarathushtra)。自佛敎傳來以後,此地即為佛敎所化。玄奘嘗於縛芻國(Balk)都城外西南,參禮縛僧伽藍(Nava-Sainghanama)即新寺,謂此國為先王所建立(西域記卷一)。或謂公元前二四八年至二五○年間,背叛安提阿慝斯二世而獨立,佔據烏滸河兩岸,而建立中國舊史所謂大夏國之廸奧多托斯(Diodotos)一世,據此,則為其後之大夏國王所營造者也。

由阿富汗與土耳其斯坦,經中央亞細亞以至中國,紀元前一二○年以前,佛敎已流通於中國。阿育王為人類服務達二十八年,歷史上千千萬萬帝王中,唯有阿充王之名照耀如明星,自倭爾加河以至日本,其名至今猶為中國、西藏及印度國民所尊敬。

阿育王雖努力傳佈正法,但其子孫懦弱無能,至紀元前一二八年,由松喀(Sunga)朝起而代之;紀元前六六年,漢宣帝地節四年改康瓦(Kanva)朝,未幾,為大月氏所滅。阿輸迦卒後,南印度羯cwdc0336301file system no this image伽(Kalinga)及安達拉(Andhra)即自立;紀元前七十年(漢文帝十年),滅松喀朝者即安達拉也。安達拉朝亡於紀元二一八年(漢獻帝建安二三年)。

自閻膏珍奪取印度西北部,建都犍馱羅,為西域大國。時漢章帝建初三年(七八),迦膩色迦王,崇拜佛法。並召開第四次結集經藏大會,規定以梵文編訂佛經。然南印度之僧伽不與會,遂使佛敎分為南北二派,南派以錫蘭為根據地,後傳於緬甸、暹羅及南洋羣島諸國。北派則以北印度罽賓為根據地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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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入中國者即屬此派。

迦膩色迦王,雖於阿育王後為佛敎大護法,擁有全印度的領土,然對佛敎事業的貢獻,却留遺蹟於犍馱羅及迦濕彌羅,這兩個地區是佛敎東漸歷程中主要的根據地。

(一)迦濕彌羅即罽賓國,罽賓位居喜馬拉雅山之西麓,此地的佛敎,是阿難弟子末田底(Madhy-antika)所開創的。當佛滅度後百餘年或二百年間,印度佛敎思想因對戒律制度發生分裂,遂分成上座部與大衆部,歷史學者謂前者為保守派,後者為進步派,中印度便歸大衆部敎化,上座部耆宿及弟子便會集於迦濕彌羅,迦濕彌羅遂成為佛敎正統派之「說一切有部」的根據地。至迦膩色迦王時代,由脇尊者主持曾於此結集大毘婆沙論,這是北傳佛敎史上有名的第四次結集。迦濕彌羅的地勢,雖適於保守,但無形中也受了希臘文化思想的影響,所以在學術思想及組織方面,都富有科學研究的色彩,試觀大毘婆沙和六足諸論組織嚴密以及思考精細,就知其學術思想內容了。

(二)犍馱羅 即指阿富汗南部及北印度境之印度河上流地區而言。當紀元前四世紀初葉,亞力山大東征印度,犍馱羅便為希臘文化和印度文化交聚點。當迦膩色迦王全盛時,即大量輸入希臘藝術文化,並把希臘藝術和印度藝術揉成另一派,即世所謂犍馱羅藝術,或稱為希臘佛敎藝術,所以在佛敎雕刻繪畫方面,都能溶滙希臘、羅馬、印度三種精神,自成一新體系。中國新疆庫車附近赫特色石窟及敦煌壁畫,大同龍門石窟的雕塑,皆受犍馱羅派藝術影響很大。就理論方面,印度佛敎小乘學派論師,若世友、法救、脇尊者等,以及無著、世親諸大乘論師,皆犍馱羅出生。在佛滅後五百年至九百年中,犍馱羅為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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度佛敎的中心。因此,罽賓、犍馱羅,在漢末魏晉時期,由於大月氏間接的關係,最初輸入中國的經典,都由此出發,或其隣近諸國,若康居、安息等國,於此可知佛敎在漢末盛行於彼矣!

漢時西域都護府,所轄「三十六國」,都在葱嶺以東,都不出今之新疆省範圍而與印度文化渺不相關。所以班書對印度文化傳播情形未有著錄。其原因何在?因為迦膩色迦王時代的大月氏,不僅擁有土耳其斯坦、阿富汗、帕米爾及印度廣大領土,即中國新疆之喀什噶爾一帶,都為其保護國。大月氏既以罽賓克什米爾為中心,舉行第四次結集。而罽賓與于闐接壤,僅隔一大雪山,佛敎流入于於闐,自極順利,當時匈奴勢力已衰,不復再有侵佔西域的可能,所以玉門以西,葱嶺以東的各國,都能自動發展。而于闐,龜茲、疏勒等國共同的信仰,就是佛敎。故漢譯諸多大乘經典幾無一不與于闐有關,若般若、法華、華嚴、湼槃經之原本,皆取諸于闐,或曰:這些經典都於于闐成立的,亦有其事實的根據。

佛敎何時傳入于闐?約在紀元前七十年左右,罽賓沙門毘盧折那(Vairochana遍照),即來于闐傳布正法,但于闐與中國佛敎之關係,當在紀元第三世紀的中葉。那時于闐佛敎發達已臨到極頂了,法顯在第四世紀初期赴西域,還見到于闐佛敎興隆的盛況!

大月氏與中國佛敎史上的關係,先後有三點:

(一)始於漢武帝時,張騫出使大月,商訂漢月同盟,夾攻匈奴,在大夏時,傳其旁有身毒國,始聞有「浮圖」之敎即佛敎。當時大夏,即大月氏所臣服者。

(二)哀帝元壽元年,博士弟子秦景憲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,這是最初傳入中國佛敎,即為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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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氏使臣。

(三)明帝夜夢金人,因傅毅之對,乃於永平七年遣蔡愔、秦景、王遵等適天竺求佛經像,愔等至月氏與迦葉摩騰、竺法蘭偕賷經像以歸(歷代三寳記)。但魏書釋老志及隋書經籍志及高僧傳,皆說其到天竺,唯費長房說僅到月氏,以永平七年出發,九年歸來,在途中來回僅兩年,似不可能到達印度。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。

佛敎既深入西域各地,故漢晉時期東來傳道譯經的高僧,十之八九都來自西域。而僧名冠以國名,以支為姓者,皆為月支(月氏)人,以安為姓者,皆為安息人,以康為姓者皆為康居人,安息、康居皆為月支的隣國。以竺為姓者,則為天竺人,不冠國名者,多為葱嶺以東諸國人,最初東來傳道譯經的沙門,即為月氏族人,或其隣近國家者。

第四節 佛敎輸入之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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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敎最初輸入中國,應包括兩點來研究,一是輸入的年代,一是輸入的地點,今先說第一點。

一、輸入之年代:「漢明帝時,始有佛法」,此為二千年來公認之史實,然經近來史學家研究,殊難成立。因在明帝以前,佛敎消息早經傳入中國,茲試舉證於次:

(一)朱士行「經錄」(佛祖統紀第三十三引)及「白馬記」:紀元前二四三年至二一七年,即「秦始皇四年,西域沙門室利防等十八人,賷佛經來洛陽,始皇投之於獄」。士行經錄本不甚可信,然以秦始皇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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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育王同時,紀元前二六六年阿育王派遣傳道師二百五十六人於各地傳敎。「其派赴亞洲者,北至俄屬土爾其斯垣,南至緬甸,當時中印海上交通似已打開」(據羽溪了諦之「西域之佛敎」,謂勤苦伯利說:紀元前四二五年至三七五年之間,中印海路已有來往),其所派赴亞洲高僧,或有至中國者,其事非不可能(梁任公語)。

白馬寺遺址(河南省洛陽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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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魏書釋老志:『言漢武帝時佛法始通中國』,並曰:『及開西域遣張騫使大夏還(紀元前一三九年),傳其旁有身毒國,一名天竺,始聞浮圖之敎。………並邛竹杖蜀布………』。湯用彤謂史記大宛傳張博望雖言身毒,未言及浮圖之教,顯係魏收依通西域事而臆測,再加改竄云。然張騫出使大夏,既知有身毒國,紀元前二六六年佛敎已徧及大夏,則知天竺有浮圖之敎,並非意外。玄奘西域記所記西域一百三十餘國;但其身歷僅一百一十餘國,其餘均屬探訪傳聞。

(三)魏略西戎傳:「漢哀帝元壽元年(紀元前二年),博士弟子景盧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」。意謂月氏王使伊存來漢,景盧從其習經,梁任公亦認為,我國青年從其學習,亦為意料中事。已故之馮承鈞著「歷代求法翻經錄」,以龜茲在紀元前二世紀時已與中國接觸,漢成、哀帝時(紀元前三二年至一年),往來尤數。不特可以介紹梵僧來中國,且易迎送漢使赴印度。故「魏略」博士弟子受大月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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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使伊存口授佛經之說,亦不能視為偽造。據此假定,漢哀帝元壽元年(紀元前二年),既有漢使西去,則六十九年後摩騰與法蘭之東來,似亦不能否認云云。

(四)後漢書楚王英傳云:『英晚節更喜黃老學,為浮屠齋戒祭祀。永平八年,詔令天下死罪皆入縑贖,英……奉送縑帛贖愆。………詔報曰:「楚王誦黃老之微言,尚浮屠之仁慈,與神為誓,何嫌何疑,當有悔吝,其還贖以助「伊蒲塞」(即優婆塞)「桑門」(即沙門)之盛饌,因以班示諸國』。此為正史中最古最真佛敎之史料,國人信仰佛敎見於著錄者,自當以英為首。然以帝子之尊(英為光武子),而信奉佛敎,則佛敎在社會中必已有相當之根蒂,故敎義輸入不得不溯源於西漢時代,明帝夢見神人之傳說,亦非偶然。由此觀之,則在明帝以前,西域與中國之交通,既曾通達。則佛敎輸入中國,亦非不可能也。

(五)漢明帝永平求法的傳說:大略說漢明帝夜夢金人飛行殿廷,翌晨問羣臣,太史傅毅對以「西方有神,其名曰佛,陛下所夢,得無是乎?」遂遣蔡愔、秦景等十餘人往求,至西域,得沙門若干人及佛像經卷,載白馬,共還洛陽,帝為造白馬寺,來華之沙門譯出四十二章經。

此說見於後漢書西域傳第七十八卷。但明帝求法的年代,諸書記載,殊不一致,有說永平三年(紀元六○),有說永平十年(六七),有說永平十三年(七○),派往人數有十八、十四、十二等說。到達地或云天竺,或謂月氏。事蹟則有云:問其道術,圖其形像,奉迎沙門傳寫佛經等。

四十二章經序:「遣使者張騫、羽林中郎將秦景、博士弟子等十二人,至大月支國」。弘明集、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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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藏集記等皆同。梁僧傳引記曰:「騰譯四十二章一卷,依慧皎言,乃摩騰、竺法蘭共譯也」。高僧傳謂:「漢明帝夢金人飛空而至,通人傅毅告以即西域之佛,帝乃遣中郎將蔡愔,博士弟子秦景等往天竺訪佛法,遇摩騰,乃邀其來華,至於洛湯,曰漢地沙門之始也」。或曰出國者尚有博士王遵,共十八人,而被邀來者尚有竺法蘭。

根據諸書記載,明帝求法說,尚需辨別者,略敘如次:

A王浮老子化胡經說:「永平七年甲子,星晝現於西方,明帝夢神人,因傅毅之對,知為胡王太子成佛之瑞應,即遣張騫等經三十六國至舍衛,值佛已湼槃,乃寫其經,以永平十八年歸」。此段記載,一望而知,即屬偽造。就以張騫而論,蓋張騫為紀元前一三九年奉使大月氏,約與共擊匈奴者,開闢西城亦屬此人,不應尚存於二百年後明帝時代。故佛敎著作家,因見其誤,多不採用,諸如高僧傳仍以蔡愔為使者,後漢書後漢記皆不著不錄此名。又後漢書西域傳云:『王莽篡位,貶易王侯,由是西域怨叛,與中國遂絕,並復役屬匈奴,……永平中,北虜乃脅諸國共寇河西郡縣,城門盡開,十六年,明帝乃命將帥北征………遂通西域,西域自絕六十五載,乃復通焉。』

於此記錄西域通絕年代,極為明顯,永明七年,正當西域莎車、于闐、匈奴互相攻伐,而在漢兵北征匈奴取伊吾盧地,乃班超平定要域(七三年)以前,下距十六年復通,且需十載,漢使通過西域前往印度,此絕不可能的事。況西域平定未久即叛,七五年時焉耆、龜茲攻沒都護,悉覆其衆,匈奴車師亦圍戊己校尉,故明帝求法之說,已根本推翻不復存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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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浮原為西晉妖妄道士,其所以要杜撰此說,無非欲證明佛在老子後之說。

B佛敎經錄最早者,當推道安「綜理衆經目錄」,四十二章經,既於漢明帝譯出,何以安錄不著錄,此可斷定安公所未見。果有此經,必定有所論列。故此經必為中國人所作,而非譯自印度。梁任公斷定其出在東晉中葉。僧祐出三藏集記以前,以出三藏記卷二,首記摩騰譯此經之始末者。時在齊梁間,騰蘭有無其人,尚待研究。

按沙門為龜茲語Samane之對音,騰蘭既為中印度人,似應譯梵文Sramana之對音,為舍羅摩拏,魏略西戎傳譯桑門、晨門,當猶可說。而四十二章經內沙門二字凡數見,誠不可解,故此經定非騰蘭譯本。由此可知,四十二章經定非譯自印度。譯經之事既不能成立,則摩騰、法蘭二人之事蹟,更不待言矣。

二、輸入的地點:最初佛敎輸入的地點,向來治佛敎史者,總以為佛敎先盛於北方,其輸入的路途,則為西域陸路。康僧會入吳,為江南有佛敎之始。但康僧會並非來自北方,乃來自交趾。初期東來西域高僧,則首推大月氏、安息與康居三國。安息善海上貿易,安士高行迹徧達九江會稽廣州一帶。及至東漢,日南徼外從海外獻貢,會稽交趾均有海上交通,交趾之牟子著論為佛法辯護,故初期佛法由海上輸入,當為意中事。貢獻雖始於漢和帝,當時交通有二:一為西域道,一為南海道,南海道之開闢,或更在西域道之先。今證以後漢書天竺傳之文:

「和帝時數遣使貢獻,後西域反畔乃絕。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」。具見有南北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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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可通,由是可以推想及於佛敎輸入問題。交通既不限於一道,輸入之地則不應僅由西域一途。伯希和曾云:「就實際言,吾人對於佛敎最初輸入中國之事,毫無所知。……吾人且不能確知佛敎由何輸入。其關係紀元前二年遣使求經之史文,固言使臣往大月氏國誦浮圖經還漢。其說近似,而不能必其為是。但吾人不應忘者,紀元六五年時,業已證明揚子江下流已有桑門佛徒(見楚王英傳),而在二世紀末年,除洛陽之安息一派外,江蘇省中佛法甚盛,並由是傳播及於山東;此事不能證明其亦來自中亞及月氏也。當紀元一世紀時,雲南及緬甸之通道,二世紀時交趾南海之通道,亦得為佛法輸入之所必經。一六六年大秦帝安敦之使臣,即由交趾登陸。三世紀初年譯經建業之康僧會,其先康居人,其父因商賈移於交趾。二二六年大秦人秦論所抵之地,亦為交趾,二五五或二五六年所出法華三昧經,亦在交州翻譯。二世紀末年黃巾之亂,獨交州差安,中國學者避難於其地者,為數不少,牟子為其中之一。觀其種族信仰之雜,與夫商業之盛,有所記錄。自亦為意中必有之事。」(見北平圖書舘刋六卷)「舊日傳說或以佛敎輸入事,在哀帝元壽元年(紀元前二年,見三國志魏略),或以事在明帝永平四年至十八年間(六一至七五),皆屬傳說而非史實。後漢書天竺傳,後誌明帝感夢事,亦為傳說之一種,殆出袁宏後漢紀,亦非實錄。是欲尋究佛敎最初輸入之故實,應在南海一道中求之。」於此可見,南海一道殆為佛敎輸入之要途,南海之交趾,猶如西域之于闐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