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敎傳入中國不久,西域高僧東來傳譯之經典,漸為中國佛敎界所不滿。於是有發願親往印度求取梵文經典者,先後絡繹首途,法顯雖非最先者,然其在歷史上却最負盛名。
法顯對佛敎之貢獻,不僅在譯經及宣揚敎義。其所記歷遊天竺記、或稱佛國記、或稱法顯傳,或稱法顯行傳,雖僅九千五百餘言,然精確簡明,包括其往返西域及南海航行之經驗,尤為今日研究中印交通史及中亞中古史地者,必須之參考資料。
法顯於弘始元年(三九九),與其同學慧景、道整、慧應、慧嵬等,發自長安,經由今之蘭州、涼州、甘州、肅州、敦煌等地,至今日羅布泊南之鄯善國。復西行,經彝(即今之焉耆),到于闐國。經子合國(即今之哈爾噶里克),於麾國(即今之塔什庫爾干),至竭叉國(即佉沙),與先行之僧衆會。復由竭叉還於麾國,度葱嶺,經新頭河交流之Gigit流域。躡懸絙過新頭河,至迦濕彌羅。佛國記雖記載此地,要為法顯等所必經也。復渡新頭河到烏萇國。旋至健馱羅國(即古之Gandhara在今之peshvar附近)。當法顯至北天竺時,曾觀禮四大塔:一為宿呵多國之菩薩割肉賞鴿處。一為犍陀衛國之菩薩以眼施人處。一為竺剎尸羅之菩薩以頭施人處。一為山中某菩薩投身餧餓虎處。復南行至弗樓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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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(即今之peshabar),見迦膩色迦王所建著名之窣堵波,及其中供養之佛缽。復至那竭國,觀禮佛頂骨佛錫杖留影等跡。法顯等復自北天竺至中天竺禮佛跡,中天竺之佛跡有八,禮拜者甚衆:
一、迦毘羅衛城附近之臘伐尼林,佛所生處。似在今之Terai Nepalais之中。英國格林維基經緯線東經八十三度二十分,北緯二十七度二十九分之間。
二、菩提伽耶城 (即古之Bodh Gaya今之Gaya)附近之菩提樹下身放光明處。三藏法師傳所云,伽耶山菩提樹成道處。
三、波羅捺城(即古之Vananasi今之Benares)附近之仙人鹿野苑,轉法輪處。
四、舍衛城附近之祗園,說法論議伏外道處(即玄奘法師傳云,室羅伐悉底國之逝多林,此言勝林,即給孤獨園也)
五、僧伽施國(即古之Samkacya今之Sankisa在Eanauj西北)佛上忉利天為母說法來下處。
六、王舍城(即古之kajagriha今之kajghir在Behar西南十六英里)佛為諸弟子說法處。
七、吠舍釐國(即古之vaicali今之Besarh村在patna之北)預示死期處。
八、拘尸那揭羅國(即古之Kucinagara今尚未能指為何處。疑亦在Terai Nèpalais之中)圓寂處。
法顯觀禮以上八大名跡,及其他佛跡後,留居巴連弗邑(即古之patali poutra今之patna),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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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法師傳名曰波吒釐子國;三年,學書寫律。歸時順恆水東下,至拉多摩利帝國(即古之Tamralipti今之Tamlouk在恆河口Calcuta之南),此地為當時海岸之大海港。法顯即於此地附舟到當時敬禮佛齒之獅子國(即今錫蘭島)。法顯住此國二年,又附舟到耶婆提國(今之爪哇),復乘船赴廣州,為風浪飄流至長廣郡界牢山,即今之山東即墨附近。計自弘始元年(三九九)自長安出發,至義熙十年(四一四)七月十四日登陸青州,凡十五年(以上有關地名之考證,見沙碗之中國之旅行家)。其回國之年代,諸書記載,殊不一致,有說四一二,或說四一四、四一六。
(一)法顯於隆安三年(三九九)往,義熙十年(四一四)歸。——見輔仁大學中西交通史料彙編。
(二)法顯以三九九年,與同學慧景等至印度,返至長廣界時,四一六年七月十四日。——見歷代求法翻經錄。
(三)法顯於三九九年往,四一四歸。——見佛遊天竺記考釋。
(四)法顯於東晉隆安三年(三九九)出國,至義熙八年(四一二)返達青州。——見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敎史。
(五)法顯於三九九年往,四一四年返。——見中西文化交通史。
以上諸書所記,出國年代,諸家一致,唯回國之年代,前後相差,一年乃至四年者,孰為正確,猶待考證。
其前後歷年十三年,或十五年,所經歷之地,總達三十餘國,將所見各國佛敎狀況,著佛國記一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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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今猶存在。
近世歐洲翻譯此書者,喜用佛國記,或法顯佛國記名,計有下列諸種譯本。
一八三六年(道光十六年)巴黎版Abel Rsmusat譯,書名Relation des Rayaumes Baudhiques; Voyage danṣla Tartarie, dansl' Afghanistan et dansl' Inde, execute, a lapin du iV sicle Ouvrage Pcstume revu, complete, augmented' eelaireissecinents nouveaux, par Blaproth et Landresse.
一八六九(同治八年),倫敦版Samuel Beal譯,書名Travels of Fah-Hian aud San-Yun, Buddhist pilgrimsfrom China to India.
一八七七年(光緒三年),倫敦及上海版Herbert A, Giles譯,Fa-hsien Record of the Buddhistc Kingdoms.
一八八六年(光緒十二年)牛津版James Iegge譯,Fa-hsien, A, record of the Budhi, tic Kingdoms, being an accaunt of the Chinese monk Fa-Hian of his travels in Indi and eylon(A.D. 399-414)in search of the beoks of Discipiine.
一九二三年劍橋版H. A. Giles, Fa-hsien, The travels of a-hsien(399-414 A.D.)or Recorh of the Buddhistic Kingdoms.
民國二十四年日人足立喜六著「法顯傳考證」,據日本所藏及古刻本作版本之研究,並詳為校釋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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允稱佳本。
法顯傳後編入大藏經,唯宋時大藏經官私經刻版雖多至二十餘種,現僅存北宋版二種,南宋版一種及高麗版,今皆歸日本。北宋版法顯傳藏於京都京東寺及宮內省圖書寮。南宋版法顯傳,則藏於東京增上寺及埼王縣川越喜多院。高麗版新版藏於東京增上寺,寫本法顯傳,現存者很少,於此可見其聲價矣。
法顯由中天竺,順恆河而至海口多摩梨帝國(Tamalitti),今名Tamluk,溯Hooghly河約六十哩,而位於河之西岸。大唐西域記作「耽摩栗底國」,在加爾各答西南,其國有二十四僧伽藍,盡有僧住,佛法亦興。法顯住此二年,寫經及畫像。於是,載商人大船,汎海西南行,得冬初信風,晝夜十四日,到獅子國,即今錫蘭島,又名執獅子國,或僧伽羅國。法顯住此國二年,當為義熙六年至七年間(四一○—四一一),更求得彌沙塞律藏本,得長阿含、雜阿含,復得一部雜藏,此悉漢土所無者。得此梵本已,即乘商人大船,上可有二百餘人,後繫一小船,海行艱嶮,以備大船毀壞。得好信風,東下二日,便值大風,船漏水入,商人欲趣小船,小船上人恐人來多,即斫絙斷,商人大怖,命在須叟。恐水漏入,即取粗財貨,擲着水中,法顯亦以君墀(兩口水瓶),及澡灌並餘物,棄擲海中。但恐商人,擲去經像,唯一心念觀世音,及歸命漢地眾僧:『我遠行求法,願威神歸流,得到所止』。如是大風晝夜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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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,到一島邊,潮退之後,見船漏處,即補塞之,於是復前。海中多有抄賊,遇輒無全。大海瀰漫無邊,不識東西,唯望日、月、星宿而進。若陰雨時,唯逐風去,亦無望。當夜闇時,但見大浪相搏,晃然火色,見黿、鼈、水性怪異之屬。商人荒遽不知所向,海深無底,又無下石住處。至天晴已,乃知東西,還復望正而進,若值伏石則無活路,如是九十日許,乃到一國,名耶婆提。其國外道婆羅門興盛,佛法不足言。停此五月,復隨他商人,大船上亦二百許人,賷五十日糧,以四月十六日發,法顯於船上安居,東北行,趨廣州,一月餘日,夜鼓二時,遇黑風、暴雨,商人賈客,皆悉惶佈。法顯爾時,亦一心念觀世音及漢地衆僧,蒙威神祐,得至天曉。曉已,諸婆羅門議言,坐載此沙門,使我不利,遭此大苦,當下比丘,置海島邊,不可一人令我等危險。法顯檀越言:『汝若下此比丘,亦並下我,不爾,便當殺我。汝其下此沙門,吾到漢地,當向國王言汝也,漢地王亦敬信佛法,重比丘僧』。諸商人躊躇,不敢便下。於時,天多連陰,海師相望僻誤,遂經七十餘日,糧食、水將欲盡,取海鹹作食,分好水,人可得二升,遂便飲盡。商人議言:常行時,正可五十日便到廣州,爾今已過期多日,將無僻耶?即便西北行求岸,晝夜十二日,到長廣郡界牢山南岸,便得好水菜。但經涉險難,憂懼積日,忽得此岸,見藜藿依然,知是漢地。
據右錄法顯行傳,法顯所謂「到一島邊」,或即指今Nicobar島。法顯所謂「耶婆提」,即今爪哇或蘇門答臘。停止國五月日,復隨商船經七十餘日不見海岸,即便西北求岸,晝夜十二日到山東之牢山灣南岸,時在七月十四日。計三九九年三月自長安出發,至義熙八年(四一四)七月十四日登陸青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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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前後凡十五年矣。
對「耶婆提」之考證,近人多主即爪哇。日人足立喜六以為非是。因爪哇古記雖稱爪哇(Java),原稱Yavadhipa,,然古記無人目睹,不能斷言其真實性,亦非今日之Palembing,蓋其地佛敎極盛,法顯則稱耶婆提,「其國外道婆羅門興盛,佛法不足言」。
足立喜六之揣測,以為法顯必由Nicobar島漂流九十日許,入馬來海嶼,然後達蘇門答臘島東北之耶婆提國。
達鑑三先生於民國四十六年十二月十日於中央日報副刋發表「法顯出國及其曾到美洲考證」。十五日又發表通訊:「說發現美洲是中國人」。說法顯所漂之耶婆提國,就是墨西哥太平洋岸之亞加普爾科(Acapulco),即法顯登陸之地點,簡稱曰「亞港」。亞港所立中國帆船到港紀念碑,就是紀念法顯所乘中國帆船到港碑。因此時常聽到「法顯發現美州」說法。達鑑三先生在中央副刋所發表「法顯曾到美州考證」,我僅看到上篇,下篇就沒有看到,因此也就未見到達先生所提出法顯發現美洲的證據。但於友人處却看到方規先生於中央日報所發表「法顯登墨之疑」一文,不妨擇錄兩段,以供讀者參考:
(一)法顯在墨登陸之疑?這一點,我個人意見,在未找到真憑實據之前,祗好仍舊存疑。按法顯出國以至返國,事在公元三九九至四一四年間,此時墨國太平洋地帶,尚無人迹。後至第八第九世紀之後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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拿華七族(Las Siete Tribus Denahua)南來,始有人跡經過其地,但事在法顯之後四、五百年矣。……
(二)有以登陸地點為亞加布哥港為問者,亞港今屬額烈羅省(Guerrero)。當法顯時代,有無人類,或屬於何族,至今無人能知能言者。墨人地學家謝必達(Tomas Zepeda)謂,額烈羅省最初居民是何種人,絕無人能知其的確者。
(三)有以一千四百年前中國帆船到亞港為問者。按現今立於亞港之「紀念中國帆船到港碑」,為近年當地省市長所建,碑云「公元一八一五年中國帆船碇港」。寥寥數語,及今不過百餘年事耳。
(四)有以太炎文錄指耶婆提即今南美耶科陀爾國的問者:問者稱太炎所指之耶科陀爾,即係世傳墨西哥,蓋為大國,幅幀至廣,則耶科陀爾之在當時,為墨屬地無疑云云。按墨國中原地域最早本有巨人民族(To-Achtopayotlaca),尚無政治組織之記載,而墨西哥皇國之締造始於公元十四世紀初年,極盛時期在十六世紀初年,一興一亡,俱後法顯千年以上。其最盛時尚不能及於今日之節省(Chlapas),其南則中美洲六國。再南則哥倫布始到厄瓜多國。所謂耶科陀爾為墨國屬地者,未免虛構。於此可知法顯登陸美洲之說:純屬想像說法也。
所謂「耶婆提」,即後漢書之葉調。法顯行傳寫作耶婆提,劉宋以來著錄之闍婆。梵語之Yalvadvipa,即今之爪哇,亦有考作今之蘇門答臘者。唐書作訶陵(kalinga),亦曰社婆(Java)、曰闍婆(Java)。降至元代,島夷志略始有新譯,名曰爪哇。據伯希和「交廣印度兩道考」(八六—八九)。
賈耽路程謂:「佛逝國東水行四五日至訶陵國,南中洲之最大者」,此地居蘇門答臘東之訶陵,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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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兩島可以當之。若由海嶼逕向東行,則必為渤泥Bornea洲,若沿蘇門答臘向東南行,則必為爪哇Java島。余意以為訶陵必是爪哇無疑。……世人對於闍婆即為爪哇之考訂,意見大致一致。此國初次遣使至中國,時在四三三年,當時國名闍婆。至十三世紀下半葉,始易其名為爪哇。
按Java強唇音讀即土語式之Java,強顎音讀若diava,而此土語之名,乃由梵語Yavadviṕa所轉出。梵語此言粟島也。此Yavadvipa一名,羅粟延書Ramayana中有之。後漢書二五至二二○卷六云:「永建六年十二月,日南徼外葉調國撣國遣使貢獻」。又前漢書卷一一六云:「順帝永建六年,日南徼外葉調王便遣使貢獻,帝賜調便金印紫綬」。按此葉調一名,除此以外,不見他書著錄。
葉調經伯希和考訂為Yavadvipa之對音,亦即法顯傳之耶婆提,當即今爪哇。烈維(Sylvainl,evi),曾取正法念處經梵本「至耶婆島(Yava),七寳莊嚴,金銀島,金礦為飾」,等語對勘。因考訂此耶婆島即脫烈美書(ptolmee)之大麥島,並指今爪哇也。顧爪哇、蘇門答臘二島鄰處,世人不無混稱二島為Yavadvipa者。——見中國南洋交通史七頁。
於此,吾人更可明矣,法顯雖未至美洲,然其經南太平洋、東太平洋航行半個亞洲,於四一四年登陸青州。其歸國之年,猶早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千○九十年,早於麥哲倫發現菲律賓一千一百○七年,在我國留學史上,他是第一人;在世界航海史上,亦是第一人。他對民族,有很大貢獻。對國家,有很大光榮。擁有這許多輝煌記錄,足資光輝千古,又何必再畫蛇添足問他曾否到美洲也。
法顯以後,相繼西行者,則有寳雲,並著有遊覆外國傳;曇景,著外國傳五卷;慧叡、智猛,著遊行外國傳一卷;法勇,著歷國傳記;道樂、法盛等,於四世紀末葉,至第五世紀中葉,相繼赴印度,巡訪聖跡。再據出三藏記集第十四,宋元嘉中(四○二—四五三),高昌沙門道普受宋太祖之資助,率書史百人赴西域求經,並著遊履異國傳。
北魏神龜元年(五一八)胡太后命使宋雲與惠生(亦作慧生,釋迦方志作道生),赴西域朝禮聖跡,並獻供品。經吐谷渾、鄯善、于闐、諸駒波(即子合)、漢盤陀國、鉢和國(即古之Wakhan悟空所經之護密),抵嚈噠國,謁嚈噠王,後經波斯國境,至賒彌國。宋雲等至此得假道今日Yassin及Gilgit兩河流所建之鉢盧勒國。然彼等不由此道,乃直向南行入烏場國(即佛國記之烏萇)。旋赴乾陀羅國(即佛國記之健馱羅,今之Peshavar),留烏場二年,至正光二年(五二三年)始還洛陽,得大乘經論一百七十部,在外凡六年。宋雲撰有家記一卷,惠生撰有行記,隋書經籍志著錄,今皆不傳。唯洛陽伽藍記所引,雖可窺知二人行踪,然不甚詳明,且多支離。但於烏場及乾陀羅二國之古物,記載頗多,可見當時貴霜王朝統治時代,其地佛敎之敎義及美術,變更甚巨也。此書亦有外文譯本。
法人萊慕沙於道光十六年(一八三六)譯佛國記時,即已附有洛陽伽藍記之法譯,後英人皮爾於同治八年(一八六九)譯為英文,附所譯西域記。前丁謙有宋雲求經記地理考證,光緒二十九年(一九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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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)沙碗又有新譯本,載於遠東法國學校校刋。後有單行本,安南河內版。馮承鈞譯「宋雲行記箋記」,見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。於此可知英法學者如何重視其行記也。
大唐西域記十二卷,簡稱西域記,乃玄奘周遊西域印度之行記。玄奘於貞觀元年(六二七),由長安出發,時禁約百姓不許出蕃,玄奘乃潛行出玉門關,越莫賀延沙漠,至伊吾(哈密)入高昌故地,翌年過阿耆尼(karashar)、屈支,跋祿迦(阿克蘇Aksu),越凌山(拔達嶺Bedal pass)出熱海(Issykkul)之南岸,沿熱海西北行至素葉水城(Tokmab)會葉護可汗,當時西突厥統有五十餘國。復經今之土耳其斯坦,阿富汗而入印度,周遊全印度。復越葱嶺,出佉沙,由斫句迦,(子合)瞿薩旦那(于闐),而至納縛波(Navaca),即羅布泊之南。經南道諸國,貞觀十九年(六四五)二月始還長安,留印十七年。遍歷一百一十國,又傳聞未至得二十八國,凡所見聞各國之宗敎、風俗、聖跡、傳說等,皆入本書中。今卷首號謂玄奘譯,實則玄奘口傳,學人辨機筆記;取材之廣,記事之精,皆為他書之所不及,其聲價於佛敎史學上可謂獨步古今。因其可以助吾人了解第七世紀世界之大概情形也。其行程所經極為廣大,其往返皆取道帕米爾高原。其出國取北道,過戈壁沙漠,循天山之南麓,沿深碧之亦想庫爾湖濱而至塔什干,及撤馬爾罕,略循亞力山大之舊踪,向南行而至北印度境。其歸也取南道,從阿富汗越帕米爾至喀什噶爾,沿七百年前月氏人退歸之故道反其方向而行,經葉爾羌,沿崑崙山麓至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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漠盡處之長城附近,由是而合於其故道。兩道中皆有艱險之山路,至其在印度所經之途徑可參閱其所着大唐西域記。玄奘還至長安極為光榮,當時聽說玄奘將抵達長安,全國城民皆為之慶祝,玄奘入見唐太宗,太宗敬之若上賓,延入宮中,逐日詢問其所經過異邦中種種奇聞,太宗並命其將西赴經過所見所聞筆錄於書,傳於後世。又命他用梵文翻譯老子道德經,以惠印度學者。蓋太宗用意,不唯藉此促進中印文化交流,且藉此欲以老子比擬佛陀,在太宗目光中各種宗敎之根本優點相同,故竭力勸導玄奘捨棄佛敎生活,而助其治理異域之事,自然不為玄奘所接受。近世中外學者從事中亞歷史地略研究者,對玄奘之西域記無不視為鴻寳。今有英、法、俄、德,譯本。
儒連又於一八五七年及一八八二年出版法譯本曰:Mèmires sur les cortrées occidentaux, traduitsdu sanscrit en chinois en l'an 948, par Hiue-Thsang二冊。
一八八四年,皮爾有英譯本,曰Buddhist Records ah the World, translated rom the Chinese of Hiuen-Thsang亦二冊。
一九○五年,華脫斯又重作英譯,曰on Yuang chwangs Jravels in Jndia,,亦二冊。
皮爾所譯,時或改正儒連之注釋,但亦有妄為更改者。華脫斯本,則並考證原書之地理、傳說、語言等,實有助於西域記之研究,書成而其人即逝世。
民國三年,日本堀謙德作「解說西域記」一卷,除於西人研究之結果,加以檢討外,復據漢譯佛典,於古傳、史實、敎義等,亦加考證,堪稱佳作。
另關玄奘本生行記,則有慧立大慈恩三藏法師傳十卷,通稱慈恩傳,乃記玄奘一生之行事,因其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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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慈恩寺,故題號慈恩,所記與西域記頗有相互發明之處,因西域記編寫匆促,每有脫誤,而傳記所載,取材豐富,所記之事,絕對正確,不獨足可補西域記之不足,而堪稱古今傳記之第一。此書稿本慧立所撰,祗五卷,後彥綜增訂成十卷,即現行本也,今有英法譯本。
法譯本Histolrede/avlr de Hiouen' Tihsallg, tr, pans. Tuljen, paris, 1853,此譯本費時二十年,始譯成西域本,並稱傑作。
英譯本The Life ah Hieun Tsiang, tr, bys, Beal, Zvols, Iondoll, 1888,此英譯本雖屬後出,頗有訂正法譯之處,但全文相較,又不及法譯本。
唐代國人首先至南海者,多屬僧人,敘述南海最詳者要數義淨。義淨,年十五,即蓄志西遊,三十七歲始成行。咸享二年(六七一),在番禺得法侶數十人,及將登舶,餘皆退罷,淨乃獨往。淨奮勵孤行,備歷艱險,所至之境,皆洞言音,凡遇酋長,俱加禮重。鷲峰雞足咸遂周遊,鹿苑祗林並皆瞻矚,諸有聖跡,畢得追尋。經二十五年,歷三十餘國,以天后證聖元年(六九五)還至洛陽。得梵本經律論近四百部,譯出五十六部,二百三十卷。又別撰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,此書列中國、朝鮮、西域之入天竺求法僧五十餘人,與寄歸內法傳同時著作送歸。其中除記述各求法僧周遊印度之事實外,並附著者經歷之實況,實為歷史研究之重要資料。其對南海敘述最為詳悉,此為法顯玄奘書中之所不及者,尤為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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究南海各國文化及地名考核,最珍貴之史料,沙碗有法文譯本。
Mémoire Composé aveposé avepoque de 10 grande dynastie T,sng Sur les religierx éininerts, tr, ar Fchavannes, Paris,1894,一八九四年巴黎出版。日人高楠順次郎有英文譯本,一八九六年Oxford版。
淨於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卷下述其行程云:於時咸享二年(六七一)仲冬,由廣州登船,至佛逝(Srivijaya, palembang),經留六月漸學聲明,至末羅瑜(Malayu, Jambi)國(原註云:今改為室利佛逝也),復停兩月,轉向羯荼(kedall),至十二月乘王舶,漸向東天矣。約六七三年春初達耽摩立底(Jāmralipti,Jamluk)國,即東印度之南界也。……十載求經,方始旋歸,還耽摩立底,……於此升舶,過羯荼國,所將梵本三藏五十餘萬頌,唐譯可成千卷,權居佛逝,不逕還本國,必因西南風已息,計停佛逝有六年,六八九年七月二十日因風便還廣州,所將三藏五十餘萬頌,並在佛逝,終須覆往。即以同年十一月一日又偕貞固至佛逝,後於六九五年仲夏始還至洛陽,則最後留居佛逝時為年最久,合計其往來南海之時間,應有十餘年,故對南洋羣島之佛敎,淨必詳悉。惜未留存行傳,今僅在求法高僧傳及南海寄歸內法傳中窺其大略。但其奮勵孤行及冒險精神,於此益見矣。
歷代史冊中屢著錄之崑崙國及崑崙奴,究指何地,那提三藏曾至崑崙國求藥草,茲據義淨之解釋,最為正確,「良為掘倫初至交廣,遂使總喚崑崙國焉。唯此崑崙頭捲體黑,自餘諸國,與神州不殊」。顧史籍中之國以崑崙名者不祗一地,似為捲髮黑身人之總稱。可取慧琳一切經音義卷八一之解釋證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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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文曰:「崑崙語,上音昆,下音論,時俗語亦作骨論。南海州島中夷人也,甚黑裸形,能馴伏猛獸犀象等。種類數般,即有僧祗(Zangi)突彌、骨堂閤蔑(khmer)等,皆鄙賤人也。國無禮義,抄刧為活,愛啖食人如羅剎惡鬼之類也。言語不正,異於諸蕃,善入水,竟日不死。」此文中突彌、骨堂,雖未譯為何種,要皆指南海中捲髮黑身之人,故舊唐書卷一九七林邑傳後云:「自林邑以南,捲髮黑身,通號崑崙」。則昔日崑崙泛指南海諸國,北至占城,南至爪哇,西至馬來半島,東至婆羅洲一帶,甚至遠及非洲東岸,皆屬崑崙之地也。以上有關崑崙之考證,見於中國南洋交通史。
舉此一端,可知其對南海敘述最為詳悉。
慧超又作惠超,新羅人,似在第八世紀初期西行,所取路線,似經北道。由中印度往南印度,復歷西印度而入北印度。更周遊阿富汗、波斯、土爾其斯垣,經胡密Wakhan南方狹地,而踰葱嶺,出疏勒,經龜茲而至焉耆,抵龜茲安西大都護府,時唐玄宗開元十五年(七二七)十一月上旬,安西節度大使姓趙。按舊唐書卷八本紀,開元十四年,以磧西副大都護杜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;十六年本紀中有安西副大都護趙歸貞名,當即此人也;新唐書突厥傳作趙頤貞。歷代求法翻經錄,繫其抵安西時為七二九年,誤。慧超撰有往五天竺國傳,佚已久。伯希和在敦煌石窟中發現,首尾皆殘,為楮紙寫本。尚存六千餘字,每行自二十七字至三十字不等。記周遊五天竺行程,及國土、宗敎、物產、民風;初不省其書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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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及作者姓氏,後羅振玉於慧琳「一切經音義」卷一百,檢知有「慧超往五天竺國傳」,就其音義,證以此卷,合者凡十五條,次第亦合,知即慧超傳。書失千餘年,至是復得。書中唯上引抵安西有年月,稍可知其時代。其書重要部分,尚獲保存,惜所記行程,頗為錯亂,但於研究西域佛敎,及當時突厥在中亞與北印度所建諸國,除玄奘之西域記及法顯之佛國記而外,當以此書極珍貴之資料也。藤田豐八有慧超傳箋釋一卷。慧超亦解吟咏,其於吐火羅國逢漢使入蕃曾作五言詩一首:「君恨西蕃遠,余嗟東路長,道荒宄雪嶺,險樑賊途倡,鳥飛驚峭嶷,人去偏樑口,平生不捫淚,今日灑千行」。今收入敦煌石室遺書第一冊。
唐代最後西行觀禮之沙門為悟空,俗姓車,名奉朝,京兆雲陽人也。天寳九年(七五○),罽賓國願附唐,大首領薩婆達榦與三藏舍利越摩來朝,請使巡按。明年,玄宗勅強韜光及悟空等四十餘人西行,時空任左衛涇州四門府別將。取道安西,經疏勒,越葱嶺,十二年(七五三)二月二十一日,抵達健馱羅國。至德二年(七五七),悟空二十七歲,因病篤,發願出家,遂於此國依舍利越魔(c,ntvarman教)披剃,法號法界,其餘使臣皆回國。此後數年間,往來於健馱羅及迦濕彌羅國,習學梵語,廣德二年(七六四)南越中天竺國,取道疏勒、于闐、龜茲、烏耆(焉耆)以歸長安,時德宗貞元六年(七九)。前後歷四十年,歷代留印學僧,蓋以其為最久者。悟空行紀雖簡,然亦可藉知當時突厥君長在健馱羅、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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濕彌羅等地所建之多數寺也。據其留居迦濕彌羅、健馱羅二國,所誌二國諸寺,有若干為突厥王子等所建,尚保存百年前突厥勢力之遺跡也,迦濕彌羅有「可敦寺」,突厥皇后置也;「也里特勒寺」,突厥王子置也。健馱羅有「特勒灑寺」,突厥王子造也,「可敦寺」突厥皇后造也。其旅行記見於「佛說十力經序」,即大唐貞元新譯十地等經記中,此書為研究健馱羅及迦濕彌羅當時佛敎之狀況,蓋為最佳之資料。悟空行記,法人Sylvain iéry及沙碗有合著本,一八九五年出版。英人M. A. Stein亦撰有悟空迦濕彌羅記疏證Notes on Ou-Kong's Account of Kacmvr, 一八九六年刋行。
北宋初,有政府官費派遣沙門赴印度事,規模最大,但其成績則為歷代西行中最劣者。宋太祖乾德二年(九六四)詔沙門繼業等僧徒三百人入天竺求經;據另一說,謂沙門百五十七人,發自九六六年,沙門之中有繼業者,於九七六年歸國後,撰有行記,惜所記甚簡,材料無多也。按宋范成大著吳船錄(一名出蜀記)中曾有著錄,其事亦見於宋史卷四九。天竺國傳及佛祖統紀法運通塞志,兩書皆記一百五十七人。吳船錄謂三百人,宋僧史略謂一百人,似皆誤記。起程之年,佛祖統紀謂在乾德四年(九六六),曰:「四年,詔秦涼既通,可遣僧往西竺求法。時沙門行勤等一百五十七人應詔,所歷焉耆、龜茲、迦濕彌羅等國。並賜詔書,諭令遣人前導,仍各賜裴錢三萬」。
吳船錄所記曰十二年,曰:繼業三藏,乾德二年詔沙門三百人入天竺,求舍利及貝多葉書,業預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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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,至開寳九年始歸等,所藏湼槃經一函,四十二卷,業於每卷後,分記西域行程,雖不甚詳,然地理大略可考,世所罕見,為范氏所抄錄。
其行程,乃自階州,出塞西行,經靈武、西涼、甘肅、瓜、沙等州,入伊吾、高昌、烏耆、于闐、疏勒、大石諸國,然後度雪嶺,入印度,回國前,又至尼泊爾;回京時,太宗已即位。進所得梵筴舍利等,隱居峨眉,年八十四終,法人huber著有繼業行程。Litineraire dupelerin Kiyedansl, Inde,刊於遠東法國學校校刋,一九○二年第二冊。
以上所舉為我國西行求法高僧最傑出者,其西行記錄首尾俱全者,唯法顯、玄奘、義凈三家,而法顯之佛國記,玄奘之西域記,義淨之南海寄歸內法傳,其對西域、印度、南海,歷史文化、地理、人種、宗敎、語言、風俗、習慣,都有互相印證,互相發明處,實為今日研究中亞、印度、南海歷史文化之根本資料,故中西學者無不視之為無價寳也。
歷代西行求法高僧,其人數多達二百人左右。其中有已到印度學成後,安返中國者,若法護、法顯、玄奘、義淨等四十二人。亦有已到西域而未到印度者,若朱士行、慧常、慧嵬等十六人。有未到印度而中途逝返者若法獻等;亦有未到印度而死於道路者,若法蘭,慧景等三十一人;有於留學中病故者,若會寧、師鞭等六人。亦有學成返回中國,然後再往,死於印度者,若玄照、智嚴等;有死於陸路者,若道生、玄會等;亦有死於海道者,若常愍、道普等,種種險難不一,此乃為法犧牲之偉大精神。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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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印時間最長者為悟空,竟達四十年;最短者寳暹等,亦達七年。而西行求法大德,大多數為一人孤征,若玄奘之獨往還,最足以為求法精神之代表;而結伴前往者,亦不少。如法顯結徒衆等十人,智猛結伴十一人,法勇結合二十五人,曇學結合八人,寳暹結合十人,不空結合二十八人。但法顯、智猛,雖結伴前往,但中途折回者,或死亡者,結果仍為一人獨返,亦等於孤征。要以成績而論:晉之竺法護、唐之玄奘、義淨,其於譯經史上豐功偉績,盡人皆知,不復追述。其次若朱士行於于闐求得放光般若,支法領於于闐求得華嚴原本,智嚴、寳雲迎請佛馱跋陀羅回國,使般若、華嚴大經得早於三世紀傳譯東土,此二公之功勳實不可忽也。其餘若智猛傳譯湼槃,法顯傳譯阿含及諸部律學,道泰之傳譯婆沙,慧日之傳譯淨土,義淨之傳譯戒經,不空之傳譯密典,此皆為我國佛敎史上之偉大功臣,實為吾國佛敎界永遠之楷模也。
其對後世之國民事業之啟發,學術之貢獻,文化之傳播,舉其要者,約有四端:
(一)為海外華僑開發之先鋒隋唐以前,我國固早已與海外接觸,秦始皇開嶺外,首置郡縣;東西漢於東京及安南北部,置交趾(今河內)、九真(今清華)、日南(今廣平)三郡。紀元初年,中國與南海諸國商業政治關係,最繁榮時,交趾曾為航行之終點。一六六年羅馬帝安敦marc-Aurele之使,即於此處登陸。漢武帝曾由雲南謀通天竺,終為昆明夷所阻。即對南海交通,當時僅達沿海航行,中國商船,只可抵達柬埔寨,或止於馬來半島,然後由外國商船轉送,漢代黃支,即印度補建志國。(已詳前)日南、交趾,紀元一、二世紀,雖為印度、安息,以至大秦交通終點,亦僅限於外國獻貢,中國商船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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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能遠航至彼邦者。三國時東吳孫權派康泰、朱應等出使扶南(今之柬埔寨),亦僅限於沿海而已。(梁書卷五四)六○七年常駿出使赤土,僅達馬來半島,亦未至印度也。
東漢以後,佛敎日漸繁榮。六朝時期,佛敎大盛。中國人往來南海者,首為佛敎沙門,南北朝時,經由廣州登船,西往印度者,據史籍可考者,共有十人。其中包括中國人、扶南人、印度人。
降至唐代,國人活躍於南海,由此向海外發展者,則多屬佛敎沙門,且超過南北朝幾倍之多。義淨之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記錄六十人中,就有半數以上,是經南海而往印度;及宋高僧傳所載,唐代取海道前往印度,佛敎沙門,總在四十人以上。此外還有印度威德沙門,由海道東來弘化者多人。但其止船地點,則有山東之東萊,南岸之長廣,及交、廣二州。那時外國船舶不僅達至沿海口岸,並有溯江而上至於揚州江陵者,就中往來南海之沙門,以智嚴、法勇行程艱苦最為感人,常愍師徒因商船遇險,竟捨已救人而犧牲於南海中。
今日遠居海外華僑,殆以南洋羣島為數最多,華僑向外發展,雖以明清前往者為多,然最早向海外開拓探險,往來南海者,則不能不溯至於唐代,更要溯於於南北朝,乃至於晉代。換句話說,則不能不首推漂流南海之佛敎威德沙門,中國之偉大航海家——法顯法師。是故法顯及至隋唐活躍於南海沙門,不啻為今日華僑海外發展之先鋒。
(二)為史地學之鴻寶法顯等高僧,西行求取佛經原本——梵文,在佛敎史上固有其崇高的地位,即在世界地理學上,亦有其光榮的歷史。因其所撰述西行記錄,實為今日治中亞及南海史地之重要資料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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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法顯之佛國記,玄奘之西域記者,前者記述歷經印度三十餘國之見聞;後者則記述一百三十餘國,其中包括西域、印度、南海諸國。各地地略、政情、宗敎、文化、語言、歷史、聖跡,取材之廣,記事之精,殆為任何地理史籍名著所示不及,可說於史地學上獨步古今。次為義淨之南海寄歸內法傳,及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,前者為義淨留印二十五年,記述各國佛敎見聞事項,內中以佛敎律儀為主要;後者為記述中國、朝鮮、南海求法之高僧,周遊印度之事跡,並附著者之經歷實況,其所載南海各國政情、宗敎、文化、風俗、異聞,又為法顯、玄奘之所不及者。慧超入五天竺國傳,悟空入天竺記,皆可以補史籍之闕。此外王玄策之天竺行記(已另有專章敘述),雖已久佚,但其重要資料散於法苑珠林中;宋雲、惠生之行傳,對西域、印度地略政情、宗敎、文化風俗,頗多足資參考者。
以上所舉有關史地學上之旅行記錄,不僅為研究佛敎史者所必需資料,亦復為研究世界地理史學者之重要資料。因其所撰述旅程記錄,不獨使中國與西域、印度、南海間,得以溝通,傳播中國文化,並改變世界史地學者,對中亞、南海之觀念,增廣見聞。從前西方人所撰之世界史,多不知中國有漢唐歷史,遑論西域諸國。自沙碗、烈維等將佛國記、西域記、南海寄歸內法傳,及中國重要史籍西譯以後,使新世界史增加不少章節。而沙碗、烈維、費瑯、伯希和等,以畢生精力治中亞歷史及南海文化之考證,無不視之為鴻寳;無論中亞、西亞、南亞、東亞,多數地區皆為中國沙門足跡所已至,為其著述所已誌,此為西方學者所不知,所以中國高僧西行求法行程記錄,為今日史學家、考古家、旅行家,最確實之嚮導。其於史學上之貢獻,於此益見矣!
(三)為文化傳播之先驅我國西行求法高僧,不僅為求取佛經,亦復為傳播中國文化,爭取異族歸化,安定邊疆。我國從魏甘露五年(二六○)起,朱士行西行于闐,迄北宋初,西行求法高僧人數,多達二百人左右。每一高僧,無論取陸路,或取海道,所經各國,上至國王下至庶民無不熱忱迎接,禮遇優待,所表現我大國風度,尤使各國人民傾倒。試觀北魏神龜元年(五一八),宋雲、惠生赴西域時,胡太后特齎詔書。其至嚈噠時,嚈噠王「見大魏使人,跪受詔書」。至烏萇國時,烏萇國王,「見魏大使宋雲來,拜受詔書」。至乾陀羅時,乾陀羅王,「兇慢無禮,坐受詔書」。
於此可知宋雲等西行,不僅巡禮聖跡,並負有國民外交使命,及宣達中國文化的責任,據洛陽伽藍記,宋雲與烏萇國王問答:
此為五世紀初,印度人對中文化偉大及聖賢治世,經宋雲傳播後,發願欲生中國,可見聖賢文化感人之深。
七世紀初,玄奘留印十七年,臨歸國時,其在曲女城舉行辯論大會,使十八國外道小乘折服歸向,各國國王爭相挽留。觀其與戒日王問答,可見其為宣揚中國文化,頗具效果。
王問曰:「師從支那來,弟子聞,彼國有秦王破陣樂歌舞之典,未知秦王是何人?復有何功德致此稱揚」?
玄奘報曰:「玄奘本土見人懷聖賢之德,能為百姓除兇剪暴,覆潤羣生者,則歌而詠之,上備宗廟之樂,下入閭里之謳,秦王者即支那國今之天子也。未登皇極之前,封為秦王,是時天地版盪,蒼生無主,原野積人之肉,川谷流人之血,妖星夜聚,沴氣朝凝,三河苦封豕之貪,四海困長蛇之毒。王以帝子之親,應天策之命,奮戎振旅,撲剪鯨鯢,杖鉞麾戈,肅清海縣,重安宇宙,再耀三光,六合懷恩,故有茲詠」。
王曰:「如此之人乃天所以遣為物主也」(見大慈恩傳)。於此可知隋唐時代,遠東文化,唯印度與我國可稱巨擘。由漢至唐,佛敎傳入中國,不獨無碍於中國文化發展,且使中國文化內容更為充實,促使中國文化發生革命性運動,使中國人生觀、宇宙觀、本體觀,更具有超然理想境界,當時日本、韓國都仰慕中國文化,紛紛派員至中國學習,佛學由斯傳入日本、韓國,使中國成為遠東文化的中心,能臻至此一崇高地位,則又不能不歸功於法顯等高僧西行求法之結果。
(四)為中印文化溝通之功臣 中印兩大民族,為亞洲文化之巨擘,因受天然環境重重阻碍,使此兩大文化古國,不易發生接觸,漢武帝開闢西域,張騫出使大夏,僅聞有身毒國及浮圖之敎,並未能使其發生直接關係。漢武帝雖曾有意,由雲南謀通天竺之道,但為昆明夷所阻,終歸失敗。然由於我國歷代高僧大德,以無比求法的精神,及捨己為人的悲願,以冒險犯難不掘不撓之毅力,終克服一切困難和阻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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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從漢至唐七百年間,絡繹前往,使中印文化得以溝通,其極盛時期亙兩世紀。不僅傳入印度大小乘顯密敎諸種經論,完成中國佛敎的建設。並輸入印度曆法、天算、因明、醫學、藝術、工業(詳第十六章)諸種學說,對我國隋唐曆法、天算等以極大之影響,使中國文化內容更加充實。據元代法寳勘同錄統計,自後漢明帝至元代初期,凡一千二百年間,歷代譯家一百九十四人,譯出經論一千三百三十五部,五千三百九十六卷。法顯、玄奘、義淨為歷代譯經師中最傑出者。我國以玄奘為為最特色,奘師留印十七年,博究五印方言,精通敎義奧蘊,歸國以後,創制新譯法,移植佛經原義,遂開譯經史上之新記錄。共譯出一千三百餘部經論,為曠古以來偉大之譯家,奘師不僅譯梵為漢,並梵譯老子之道德經,及馬鳴之起信論,以遺西域。是故奘師譯經,不僅東被,並兼西傳,以為中印文化交流史上一大榮典。亦復為中印文化交流最得力之人物。玄奘於六四六年抵長安,告以印度情狀,王玄策於六四六年復奉使,當時戒日王已死,其臣篡位發兵抵玄策,玄策從騎皆沒,乃挺身奔吐蕃,檄召鄰國兵,吐蕃王棄宗弄贊於六四一年已尚唐公主,乃以兵助玄策,泥泊爾亦以兵來會,進攻摩揭陀軍,破之擒偽王,於六四八年獻俘長安。至六五七年,王玄策第三次奉使至印度(詳前)。故玄奘實為唐與摩揭陀之外交發起人也。自北至極南,周遊印度,其足跡未至之處,則據可靠之說記之,彼為今日一切印度學家之博學的嚮導。今日學者得以整理七世紀印度之不明瞭的歷史地理,使黑暗中稍放光明,散亂中稍有秩序者,皆玄奘之功也——見中國旅行家。奘師以後,則為義淨、金剛智、不空等數人而已,斯皆為中印文化溝通史上偉大功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