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宋以後,中國佛教,完全處於抱殘守缺的狀態,降至元代,尤為顯著。在傳譯方面,宋代尚有零星密教經咒譯出,至元代幾全絕跡。在弘傳方面,更遠不及前代,尤其人才,顯得十分空虛。大翻譯家,若玄奘、義淨等;大註釋家,若賢首、清涼、窺基、圓測等,都成為空前絕後的偉人。以政治而言,元代為異族入主華夏,其本身既未受過高等文化洗禮,對高深佛法既無賞識的能力,更無法擔當弘化的責任。但元朝於一二七九年消滅南宋,統一華夏一百多年。其領土之廣,東起高麗半島,西至歐洲大陸,面積之大,實遠超過漢武帝,成為亞洲空前的第一大帝國。
元朝統治華夏一百多年,以其低級的文化,及少數的人口,竟能統治高級文化的漢族,以及廣大地區邊疆民族,其主要的因素,實得力於佛教同化關係,並以此為懷柔政策,促使邊疆民族內向。而對此項政策運用,關係最重要者有二人。
其一,耶律楚材,原為契丹人,依中國姓蘇,名劉楚材。博覽群書,史稱其通天文、地理、律曆、術數、釋老、醫卜之學。金末,為開州同知。當元太祖(鐵木真)開國時,予以召見,留之左右,舉凡軍國庶政,皆先諮後行。元朝開國典制,多出其手訂,其於元初建國安邦之策,貢獻殊多。
他在未做官以前,即參萬松行秀禪師,摒絕俗務,不問寒暑,天天參禪,甚至廢寢忘餐。歸人佛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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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,自號湛然居士。他在蒙古人建國初期,出任中書令,職掌宰相,輔助太祖建國。不僅以柔助剛,更以佛家慈悲救世的精神,行菩薩道,感化這個獷悍好戰的蒙古民族,終使蒙古民族受佛教同化。其攝化之功,殊不可忽焉。
其二,發思巴,元世祖(忽必烈)即位以前,嘗奉乃兄憲宗命,征服西藏,從這時起,即尊重西藏喇嘛教。即位後,迎請西藏喇嘛發思巴晉京為國師,並令發思巴統管全國佛教,發思巴乃依西藏文字,製訂蒙古新字。所謂發思巴文字,其與蒙古文化關係,至為重要。至元七年(一二七○)尊為帝師,不獨地位崇高,而發思巴職權之大,僅次於帝王,遂使喇嘛教與元朝政治生命發生了密切關係。至元十七年(一二八○)發思巴圓寂後,各地興建帝師寺,供奉其像,自此以後,元朝帝王莫不以西藏僧為國師,並從其受戒。元朝崇佛,自世祖時起,極為踴躍。因此,蒙古民族,其所以能統治華夏一百多年,既非財力,更非武力,以及文字創製,全得力於佛教同化之力所致耳。佛教對邊疆民族影響力,迄今仍未衰落。
元代雖特別崇敬喇嘛教,但對佛教其他宗派亦盡力保護。因此,佛教各宗都相當興盛,唯一例外的,就是佛教與道教發生衝突。而道教所有經典,除道德經以外一切的經典,多屬後世偽造,勒令焚燬,不准遺存。元初對佛教經藏整理,有「大藏經目指要鈔」、至元「法寶勘同目錄」等,是為唐以後經錄中最重要者。這時因受密教的影響,天台蒙潤(一二七五—一三四一)、懷則;華嚴文才(一二四一—一三○二)、了性、幼堂、妙文;法相普喜(一二八七)、英辨(一二四七—一三一四)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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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德(一二四五—一三二二);禪宗的原妙、了義等輩出,各各經釋中都加入了密教的思想,這都是值得注目的人物。
在佛教宗派中要以臨濟宗與曹洞宗,最為興盛。臨濟宗盛行於南方,曹洞宗繁興於北方,形成南北兩大巨峯。萬松行秀禪師,嗣雪巖滿禪師法,依邢州淨土寺出家。得法後,師於北方築萬松軒居住,故稱萬松老人。他所著「從容錄」發揮了曹洞家風,而與臨濟「碧巖錄」並稱。從此以後,曹洞宗風,綿綿不絕,影響於後世者,雖不及臨濟之大,但有「臨天下,曹一角」之稱。
元末出世的寶洲岸,其傳不詳,著「釋氏稽古略」(四卷),明末大聞幻輪編「釋氏稽古略續集」(一卷),係續寶洲著。元梅屋衾常禪師著「佛祖歷代通載」(二十卷),這與南宋末天台石屋志磐的「佛祖統紀」(五十四卷),同為研究佛教史重要資料。志磐為宋元之間人。元玉崗蒙潤著有「四教儀集註」,此為天台學入門的教本,盛行天下。
臨濟宗,無準禪師的法嗣,則有雪巖祖欽,雪巖下有高峯原妙,高峯下有中峯明本,皆為元代首屈一指的大禪師。
由於佛教盛行,佛教寺院及僧尼人數激增,世祖至元二十八年(一二九一)宣政院公布:寺院四萬二千三百十八所,僧尼二十一萬三千一百四十八人。由於僧尼激增,元朝頒贈各寺院土地,以維持僧尼生活。世祖於中統二年(一二六一),賜慶壽寺五百頃。成宗於大德五年(一三○一),賜興教寺百頃,乾元寺九十頃,萬安寺六百頃。仁宗於皇慶元年(一三一二),賜崇福寺河南官地百頃,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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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不勝枚舉,均載元史本紀,元朝對佛教之維護,於此可見矣。
西方宗教之東來,遠在唐代為景教,宋代為一賜樂業教,元代為也里可溫教,這些異教名稱,在中國書籍碑裏都有可徵信的紀錄。
元世祖遠征歐洲的結果,不獨使元朝勢力遠達歐洲大陸,且促進東西文化交流,以致日後我國受西方帝國主義軍事、政治、經濟,乃至宗教侵略,無不導源於此。首先東來的歐洲人,即為馬可波羅(MarcoPolo)。馬可波羅為意大利威尼斯人,在元世祖至元十二年(一二七五),時年二十一歲,隨他父親尼可波羅(NecoPolo),及叔父馬飛孛羅(MafeoPolo)經商來到中國,抵達上都(夏都),並獲得元世祖的信任,在中國做了十七年的官。到了至元二十九年(一二九二),護送公主到波斯結婚,經兩年航海到達波斯。至一二九五年,才回到故鄉威尼斯,適逢威尼斯和熱那亞打仗,委馬可波羅當海軍司令官,戰敗被俘三年,在獄中大談東方見聞,小說家羅斯底加諾(Rustioano),寫成了「馬可波羅東遊記」。極言中國富足而安定,建設進步,使得好新奇的歐洲人,對東方羨慕不已。
馬可波羅雖非傳教師,但羅馬天主教皇,却因他牽引,先後派遣柏朗嘉賓(一二四五年)、隆如美、羅伯羅諸人東來,想以宗教來感化這個獷悍好戰的蒙古人—元世祖—放棄戰爭。其結果雖屬失敗,但西方天主教的種子,却在中國領土上播下,特別是馬可波羅的「東方見聞錄」一書,盛讚中國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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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遼闊,出產豐富,元朝府庫充實,經濟豐裕,遍地黃金,夜不閉戶,形容猶如耶穌幻想的天堂一樣,於是引起歐洲人強烈的興趣。並燃起了西方帝國主義侵略東方的野心,教士、海盜、商人三位一體向中國進攻。因此,元世祖遠征歐洲的結果,不特未使中國人獲得好的果實,反使西方宗教乘機東來,向中國文化園地傳播邪說種子,誘使國人不敬祖先、不拜孔子、不孝父母,破壞中國傳統倫理道德文化,瓦解中華民族的精神,使中國社會秩序發生重大變化。於是中國與西方宗教文化一天比一天接近,中國本位文化便一天比一天衰落。同時,佛教對中國文化影響力也一天比一天降低,中國國運便一天比一天退步,以致鴉片戰爭發生。所以西教東來,無論在軍事上、政治上、文化上、都直接影響了中國近三百年的國運。
明太祖朱元璋,以復興民族的精神,擊敗了蒙古人,統一中國,奠都南京。明太祖本出身於寺院,明朝宰相宋濂也是住過寺廟的人,所以對於佛教特別尊重。但太祖對佛教,却採取嚴格法律的制度,設僧錄司,任命官吏,取締不合佛制的僧寺,其管理條例之嚴,實為古來所僅見。至成祖時,謀臣姚光孝,本出身於佛寺,法名道衍(一三三五—一四一八),著有「佛法不可滅論」,並有御製序,多讚揚佛法,編入藏經中。
成祖以後諸帝,無不奉行佛法,以豪華聞名的英宗,對興建佛寺,特感興趣。其於北京興建大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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善寺,動用萬餘的人力,及國幣十萬金,完成輝煌的大興善寺。武宗奉佛尤篤,自稱為大廣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。
洪武五年十二月統計,僧道五萬七千二百人發給度牒,次年新度九萬六千三百二十八人。永樂十六年(一四一八)全國限定度僧為三萬六千人。由於年年增加,至憲宗成化二十二年(一四八六),發給度牒二十二萬人。太祖以來,每三年一次,整理寺院,考試經典,發給度牒,以及出家年齡,都有限制。因為教團發展迅速,遭受異教攻擊,至世宗時,因邵元節煽惑,遂發生排斥佛教的事件。嘉靖九年十二月,撤去文華殿釋迦像。同十五年十月,廢除禁中佛殿,並毀佛牙佛具一萬三千餘。京師寺院,亦多遭毀。這時佛教文物遭受損壞,雖不及唐武宗之法難,但是精神上所受的威脅,仍是很大!
明代佛教的名僧,除上述道衍外,尚有全室宗泐(一三一八—一三九一)、法舟道濟(一四八七—一五六○)、玉芝法聚(一五六二)、雲谷法會(一五六七)、象光真清(一五三二—一五八八),以及重興天童寺密雲圓悟(一五六六—一六一三),及興建磐山天隱圓修(一六三五)等,皆係臨濟宗巨匠。在史傳方面,則有明河所撰「補續高僧傳」(二十六卷),及如惺撰「大明高僧傳」(八卷),祩宏著「續武林西湖高僧事略」(一卷),以及玄極輯「續傳燈錄」,瞿汝稷集「指月錄」(三十二卷)都屬於佛教史傳重要著作。
明代中世以後,佛教思想趨向於融會。以融會儒、釋、道三家為一體。這種融會的思想,本萌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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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唐末宋初。從南北朝至宋初,儒家全入於睡眠狀態,社會聰秀青年,都歸向佛宗,於是佛教在盛唐時期,成為國中唯一學術大宗。及至宋初新儒學興起,一面襲取佛教禪宗思想,一面又竭力排斥佛教,以恢復儒家於社會學術地位,承繼孔孟學術的正統,迫使佛教不得不退避山林。於是明教嵩等為使佛教適應時機,倡導儒釋融和思想,以緩和儒釋衝突,唯時機尚未成熟,猶未能成為一種學說。迨至明代中世後,蓮池、紫柏、憨山、藕益相繼出世倡導,遂使儒釋融和的思想,成為佛教一種新穎學術。這不僅對當時佛教界為一重大啟示,即對日後三百年中國佛教思想提供了發展的綱要。降至今日,在佛學研究方面,仍未能越出此一範圍。
(一)蓮池大師名祩宏,字佛慧,別號蓮池,亦稱雲棲大師(一五三五—一六一五)。浙江人和人,生於嘉靖十四年(一五三五),卒於萬曆四十三年(一六一五),壽八十歲。
蓮池大師三十四歲,始出家為僧。依性天和尚披剃,即寄心於凈土,常以「生死事大」四字置案頭,自作警策,持戒念佛為恒課。徧參諸方知識,北遊五台,感文殊放光。後入京師,參徧融、笑巖諸大老,每參念佛者是誰,遂有省悟。隆慶五年(一五七一),於杭州雲棲寺,得念佛三昧,遠近服其德望,開法淨慈寺,說禪淨同歸,僧俗千餘人歸從。其著「阿彌陀經疏鈔」十餘萬言,博大精深,三根普被,從前蓮宗善說法要者,殆未有如蓮池之切也。其他應機說法,稱心而言,唯此一乘,無二無三,讀其書可以慨然而發迴向心矣。次有「往生集」三卷,「梵網經戒疏發隱」五卷,其他若「竹窗隨筆」、「禪關策進」、「緇素崇行錄」、「楞嚴經模象記」等。集成為「雲棲法彙」三十二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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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以融和諸宗樹立佛教制度,以戒律為本,以念佛為宗,實行禪淨同歸制度。某實踐法門,除持戒念佛而外,並以「太上感應篇」及雲谷禪師「功過格」,以及袁了凡(一六○六)「陰隲錄」,乃完成「自知錄」,倡導功過格。他的中心思想,在融和禪淨,及儒釋合一,以念佛為專宗。遂有「儒家治世,佛家出世」的主張,這是他的三教調和思想的來源。
(二)紫柏大師名真可,字遠觀,晚號紫柏。江蘇吳江人,生於正德十年(一五四五),卒於萬曆三十一年(一六○三),世壽六十一歲。
紫柏大師十七歲,初師事虎丘明覺。閉門讀書,年半不出;三十受具足戒後,掩關三年,讀華嚴經等。三十二歲,行脚諸方,參徧融,得其心印,遂與祩宏同門。所著「阿彌陀佛贊」、「無量壽佛贊」,提倡念佛。並有「紫柏尊者全集」三十卷,及「同別集」四卷流通。師既以弘法為己任,欲普度眾生,當以開佛知見為急務。以大藏經卷帙繁重,遠道偏僻之處,多不能致,欲刻方冊小本,以廣流通,普使見聞獲大利益,遂首倡易梵篋為方冊。並與憨山德清,及弟子密藏道開,於萬曆十七年創刻於五台,以北藏為底本,對校南藏。歷經四年,移至杭州徑山寂照庵,閱數十年功始畢成。乃在師歿後,即世稱「徑山藏」,亦即所謂「嘉興藏」,萬曆版,世稱「明本」。因與憨山德清私交甚厚但該藏完,竟以此繫獄,於萬曆三十一年(一六○三),冤死獄中,時年六十一歲。師平生勇於為法,所至重興古剎有一十五所,精嚴律行,五十年,脇不著席,糠覈豆渣,未嘗不飽,或絕糧二三日,精進行道,從未稍懈。當其將去,致書別江南故人,侍者性因哭泣,師叱曰:「爾侍予二十年,乃作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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態。」後三日晨索薑湯盥口,連稱毘盧遮那佛,端坐而逝。學程趨至,撫帥背言:「師去得好。」師開目微笑,遂瞑。(見「一行居士集」)觀其臨終示相,實為明代第一高僧。
(三)憨山大師名德清,俗姓蔡。安徽省滁州全椒人。十七歲出家,初參棲霞雲谷法會,又於無極明信聽講法華、華嚴之後,參徧融、笑巖二尊宿。萬曆初年,再遊五台,血書華嚴經。萬曆二十三年(一五九五),私建寺院,被謫至雷州。萬曆二十八年,受請入曹溪開闢祖庭。被赦後,歷遊武昌、黃梅,及廬山五乳峯寺,專修淨業。後又往曹溪,復興六祖道場。天啟三年(一六二五),以七十八歲壽終。其宗說兼通,以弘法為己任;其所釋經,直指心源,絕諸依傍,真俗圓融,行解並進;其所著述,不僅欲融和儒釋,並欲融會禪與華嚴。其主要的著述則有「解楞伽經記」四卷、「圓覺經直解」二卷、「法華經通義」七卷、「肇論略註」六卷、「憨山夢遊集」五十五卷、「憨山語錄」二十卷等。
(四)智旭大師(一五九九—一六五五),字藕益,名際明,又名聲,自號八不道人。依其所居,又曰「靈峯大師」。江蘇吳縣人。生於明萬曆二十七年,卒於清順治十一年正月二十一日,世壽五十七歲。初依儒教,以聖學自任,作闢佛論數十篇,十七歲閱蓮池大師自知錄敘,取論焚之。二十歲喪父,因讀地藏本願經,及雲棲「竹窗隨筆」,遂有省悟,發願出家,遂日誦佛名。因夢禮憨山禪師,故有三夢憨山之說。二十四歲,時憨山在曹溪,不能往從,乃依憨山之徒雪嶺出家。但該學那一宗,曾三卜都為天台,遂決意學天台教。雖宗天台,但所學通於華嚴、法相各宗。並以發揮各宗特質,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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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滯於一宗。不僅於佛學,即於外學,亦多研究。著有「天學初微」、「天學再微」等,論駁耶穌教。其為調和儒釋,乃著「四書解」、「易經禪解」等;對內則以融會性相及禪淨,著有「唯識論心法要」十卷。並以唯識調和起信論,乃著「起信論疏裂網疏」三卷。為調和禪淨,著有「阿彌陀經要解」、「淨土十要」等。其於天台本宗,著有「教觀綱宗」、「教觀綱宗釋義」等,發揮天台宗卓越的慧解,以彌補四明缺點。其所著「法華論貫」一卷,「閱藏知津」四十八卷。今日學者仍多循此研究如來一代教義。
以上所述四大師,不僅為明代佛教的高僧,其於佛學思想,上承唐宋佛學正宗,下啟日後三百年佛學之依據。對內則以融和禪、淨、戒、教為一體,對外則以融和儒、釋、道為一宗。既不排斥儒、道,亦不偏執於一宗,實為明代佛教思想融和最顯著的特色。
明代佛教,雖出現融和儒釋的思想,但儒家極端分子,仍不忘排斥佛教。最顯著者,則有胡敬齋的「居業錄」,詹陵的「異端弁正」,羅整庵的「困知記」,以及曹端的「夜行燭」等。因受儒家教育最深,而傾向於佛教者,則有陳白沙、王陽明,及著「西方合論」之袁宏道,著「淨土晨鐘」十卷之周克復,相繼出世。於是居士佛教逐漸抬頭。而對排斥佛教的儒家,乃作護法運動者,則有心泰的「佛法金湯編」,屠隆之「佛法金湯錄」等,遂使佛教得以安然度過儒家的排斥。
明代百年間,社會文化的發達,印刷技術的進步,遂促使佛教經藏得以整理出版。其經版的區別如下:
(一)南藏版從太祖洪武五年(一三七二),依南山蔣山寺,集名德點檢藏經,共出版六三六函,六二三一卷,至永樂元年完成。(見金陵梵剎志四卷,刊載其目錄)
(二)北京版此為官版,成祖永樂八年所刻,至英宗正統五年完成。於北京開雕,六三六函,六二六一卷,正統五年(一四四○)刻畢。依南藏版校正,所欠者多,僅其錯誤,予以重版,似非良本。
(三)武陵版僅依密藏的「刻藏緣起」。仍以方冊刊行,但至今日未發現一冊,故事蹟不詳。
(四)萬曆版即前述紫柏真可所刻,萬曆十七年(一五八九)起,經二十年始完成。此為私版方冊本,共百七十六函,六九五六卷。從來大藏經,稱為法寶,供奉經樓,僅供人翻閱為主,未能普及一般民眾。方冊本大藏經,意在普及,故在大藏經雕印史上實佔特殊地位。
其次,有關佛教史傳方面:永樂十七年(一四一九)、天竺寺一如著「法華經科註」。及依大藏經法數名目約千六百條,作「大明三藏法數」五十卷。這對初學者裨益頗多。萬曆四十五年,天台慈雲寺如惺撰「大明高僧傳」八卷,此為繼贊寧「宋高僧傳」而作,望之不無遜色。「釋氏稽古略」後,則有幻輪撰述「稽古略續集」三卷,乃從元世祖至元年間起至明天啟七年,敘述三百六十餘年佛教史實,崇禎十一年(一六三六)始完成。
又有陳士元著「象教皮編」六卷。其他若「仙傳奇踪」、「釋氏源流」、「佛教源流高僧傳宗」等陸續出版,這是有益佛教民眾教化運動。永樂帝御撰的「神僧傳」,已如前述。於此不難窺見宋以後佛教思想趨向史傳的著述。
明末的佛教,內受儒教排斥,外受西教攻擊,蓮池、憨山等高僧相繼出世,對排斥佛教的儒家,採取融和的對策。彼此排斥,雖暫取緩和,但一波始平,一波又起,西方教士利瑪竇,卻於此時東來,於是佛教於思想上又多了一個勁敵!
利瑪竇原是義大利人。他於明萬曆十年(一五八二)到澳門,先在南方停留多年,至萬曆二十八年十二月(一六○一),始到北京,向神宗貢獻方物—如時鐘、萬國圖誌、西琴等—神宗始特准他在北京建立天主堂。在利瑪竇以前,西方教士在中國各處,雖多有活動,但無多大成就然。而利氏東來,不特對佛教發生重大影響,遭受其攻擊,更導致鴉片戰爭西方帝國主義東來,以及更直接影響了中國近百年來的國運!
利氏為人,不僅學術思想豐富,精通天文、算學、法律等學,更具有遠謀深算才智。他來時,又適明末內憂外患,嚴重的關頭。由於利氏豐富的學識,博得多數學者從其遊,大臣如徐光啟、李之藻、楊廷筠,都信奉天主教,並從其學習西方科學。徐氏深知西方火器之利,便請朝廷多鑄大炮。徐光啟又與利氏合譯幾何學、天文、水利,把西方算學、輿地、物理、哲學、採礦、藝術等輸入中國。猶如隋唐時期,佛教高僧把印度天算、曆法、因明學、醫學、工藝等輸入中國一樣,促進唐代文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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復興。
利氏雖把西方科學知識輸入中國,但對中國孔孟文化,卻採取敵視的態度。因他東來的目的。非為傳播科學知識而來,乃為傳播天主教而來,如何使天主教在中國生根,才是他衷心的目的。他初至廣東,所著服飾類似西方僧人,以為掩飾。後經徐光啟指點,始改著華服,學習華語,其生活方式,多模仿華人,並與華人交遊。他深知佛教為中國之大教,中國人十之八九多信仰佛教,欲使西教在中國生根,非攻擊佛教,轉移人民群眾之信仰不可,於是利氏專以「闢佛」為能事!
利氏雖欲攻擊佛教,但對佛教教義,既無所知,全屬門外漢,為欲達到攻擊佛教的目的,不得不作虛偽的宣傳。他說:「彼佛教者,竊吾天主之教,而以輪迴報應之說,以惑世者也。」佛教教主出生於西紀前四八三年,亦即早於耶穌出生四八三年。利氏說佛教竊取天主教的說法,雖三歲孩童也知道他在說謊。於此一端,可知利氏對於佛教教義一無所知。
在佛教居士中,首先批駁利氏者,則為虞淳熙,號德圓,官至詮部,自幼崇敬佛教。乃致書利氏,勸其多看佛書,如無暇盡閱其書,請先閱讀宗鏡錄、戒律發隱、西域記、高僧傳、法宛珠林諸書。蓮池大師在答虞德圓書中,對利氏荒謬的言論,亦多表示不滿,故有「不避口業」,起而救之之說。
這時中國知識份子,雖多接受西方文化,因強烈的民族意識,及維護中國傳統倫理道德,亦多反對不拜祖宗,無倫理觀念的天主教。禮部侍郎徐如珂及侍郎沈[水+隺]、給事晏文輝等,合疏對在華天主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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邪說惑眾,施以最猛力的攻擊。禮科給事中余懋孳,且把天主教比為白蓮教。神宗為其所動,遂頒發驅逐教士諭旨(見「中西交通史」九九六頁),並採取行動,逮捕西洋教士王豐肅、謝務錄等,及中國教士教民二十餘人,即所謂「南京教案」。由於沈㴶大肆迫害教士,燒燬教堂,焚燬經書等事件接踵發生。天主教經過這一次挫折,其在華傳教事業,雖未完全停頓,但所受的打擊,却是很大。崇禎十二年(一六二九),浙江徐昌治所輯刊的「破邪集」,把「南京教案」時期及其先後反對天主教的言論,都收入該集。黃宗羲(一六一○)、張爾岐(一六一二),都是當時著名的學者,都有反對天主教的言論。因之,反對天主教,確為當時知識界一致的主張。
明代佛教,雖遭受異教的排斥,但由於憨山、雲棲、智旭等出世,不特其道德文章,冠蓋當時,極為朝野士大夫所欽佩。而對融和性相,或融和儒、釋、道,都有超人的理解,遂使佛教立於不敗的地位。智旭、雲棲、紫柏、憨山,稱為明代四大師。尤其智旭藕益實為中國佛教近代史上最傑出的思想家,尊為明清兩代佛教思想的權威,最為確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