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緇眾研究佛學之成果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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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節 釋守培與釋智光

近世以來,宗門一派,空腹高心,西來大意,幾成畫餅。海禁大開,西學東來,民智已開,唯有開設學院,世出世學,兼而授之,發行刊物,廣為宣揚,啟發民智,增進社會道德,淨化人心,始可適應時代,光炳當代。守培、常惺等尊宿,實為其代表,其道德文章,馳譽寰宇,佛法光大,端賴斯人等倡導。

一、釋守培

釋守培,名印光,一字敏道,江蘇泰縣人,俗姓陳。父學貴,母韓氏。生於清光緒十年(一八八四),民國四十四年(一九五五)十月初三日,圓寂於鎮江超岸寺,世壽七十有二,僧臘六十有三。

師幼失父母,隨兄牧牛,年十歲,同往姑母家弔喪,見僧作佛事,遇三乘上人,因得脫塵累,隨其入庵出家,請求披剃。年十一,入私塾讀四書,聰穎過人。年十二,在庵讀佛經,習唱誦。年十三,三乘上人往焦山參學,獨守門戶十餘年。光緒二十七年(一九○一),詣焦山受具足戒於普淨和尚。年二十一,復往焦山聽通智法師講彌陀疏鈔。聽講二日,不解經中義理,鬱鬱而歸,深覺不解佛法,愧為出家人。光緒末年,至鎮江金山寺,參青權禪師,歷時三載,專究向上一著。年二十八,協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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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岸寺弘傳戒法,因得該寺圓覺老和尚賞識,授以記莂。乃朝禮五台、峩嵋及香山。赴長安掛單於臥龍寺。適武昌起義、乃與其他二僧入終南西河灘茅蓬靜修,猛力排拶,乃得入處。翌春,隨同道入成都,朝禮寶光、文殊各大剎。再登峩嵋,直上山頂,眼界大開。順江而下,返抵鎮江。時民國元年,任超岸寺監院。民二請普照法師講盂蘭盆經,民三請霞山法師講金剛經。民四傳戒,戒期以後,朝禮普陀及育王寺,聽興慈法師講彌陀疏鈔,對經中要義,均能領解,與七年前初聽經時迥不相同。民初担任超岸寺住持。民十,傳戒後退居,掩關自修。

民十年秋,出關輔佐新住持,整理寺產。民十二應鎮江定福寺請,講金剛經及如來應化事蹟。秋,請明版大藏經一部。由於革命思潮,風靡全國,佛教日趨衰微,欲振興佛教,首要培植僧材,乃於民十四年開辦「玉山佛學社」,招集青年學僧,延聘教師,授以佛學及諸子四書,,斯為「大鬧金山」後,鎮江首次出現之僧教育機構。直至民二十六年,抗日軍興,始被迫停止。

民國十年,師開始撰述。初撰「金剛經研究」表諸法實相,正空宗名稱。民十七年應蘇州西園戒幢寺請,講「維摩詰經」。民十九年撰「大乘起信論妙心疏」。民二十一年著「佛教本來面目」。民二十二年,著「唯識論新舊二譯不同之意見」。民二十三年,在寺講「金剛經」,作「唯識三十論釋」。民二十四,應鎮江太平寺請,講「彌陀經」,並作「瑜伽真宗義品略解」。民二十六年,參加寶華山「仁王護國般若講經」法會。是年冬,日軍入侵,鎮江淪陷,不忍放棄千年常住,獨自留守。民廿七年,其剃度師示寂,回歸故里,守靈三年,以報深恩。民三十年,葬師靈骨,建塔畢,始返超岸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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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此十年間,常於上海玉佛寺、居士林、及莊嚴寺等處宣講經論。民國四十四年,始捨報往生。

以上所舉,僅屬其生平事蹟,但期其修學精神、道德文章足為千秋示範者,約有四端:

(一)常言道「學問之道,有生而知之者,有學而知之者。」若守老學德之成就,可謂生而知之者。他幼年僅讀過私塾,出家後亦僅習誦唱念,住過禪堂,對文字般若從未學過,所以初聽佛經,不知其所云。由於他的天資絕高,夙慧過人,不論禪教或性相,無不由自修而成,由金剛經而維摩,起信、楞嚴,以至唯識法相,均為無師自通,可謂矌世之天才!

(二)守老本出身於禪堂,由禪而講教、說法、造論,都有他獨到的見解,意在借教而行禪,開出禪的新面目,所以他在「不與萬法為侶之禪宗論」中,特別強調:「所謂禪者,佛法之體,無生滅、不同言教有作為也。所謂教者。佛法之用,有生滅,不同禪宗無作為也。禪若同教,法體有斷滅之過,教若同禪,佛法則有二法之過。然禪雖不同教,而教不能離禪。」這是禪與教的區別。因此,守老的禪觀,不是祖師禪,大乘禪,乃是如來上上禪。要是廣說禪意,則三藏十二部無非是禪意!

(三)守老對空有二宗,獨持異議,他說:「龍樹若立空宗,則違般若『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』之旨。無著若立有宗,則違唯識『識外無法』之旨,是故余言:龍樹不立空宗,無著不立有宗。」然則,大乘空有二宗起於何時?他說:「始於護法、清辨二論師,而二師之爭端,又始於護法……」因此他對唯識新舊二譯,認為「舊譯無非處,新譯無是處。是故余言:印度大乘佛法,到護法時,滿面玄黃,真相完全不見,非過之言也。」因此,他非難護法,排斥唯識正統,新譯劣於舊譯,卑玄奘不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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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諦。並著「新八識規矩頌」以破新譯,反對護法、玄奘、竊基正統之唯識學,顯陷入台賢人等誤解之漩渦。

(四)守老非議唯識,獨尊真諦;歐陽竟無非議起信論,獨尊玄奘,構成思想上正反的對立,這是二者對佛法的見解不同。佛法本有依法不依人,依了義不依不了義。唯守老非議法相唯識,不僅與人諍,而與法諍,不僅與時賢諍,更與諸大菩薩諍──護法。這種發前人之所未發,而與千百萬人諍的精神,若非具有超人的慧解,菩薩的行誼,何能至此,唯其見解是否正確,尚待時賢研究!

守老不特佛學精湛,而於諸子百家學說無不深究,世間學藝,如書畫金石,無所不能。其學書法,初學顏魯公,直追真蹟,見者每說六朝以後一人而已,至於個人操守,室無長物,衣垢自洗,衣破自補,髮長自剃,事事惜福,從不役人,數十年如一日。名聞利養固與人無諍,其道德文章,早馳譽海內,亦淡然若忘,如此高風亮節,令人不禁仰觀嘆止,實為末法時代之鳳毛麟角。(見佛教文化六,民國高僧傳)

二、釋智光

釋智光,字文覺,江蘇泰縣人,生於清光緒十五年(一八八九)五月二十五日。民國五十二年(一九六三年)三月十四日圓寂於台北,世壽七十有五,戒臘五十有八,法臘四十有一。

師自幼即喜聞佛法,十三歲依宏開寺道如和尚披剃,十七歲,依寶華山浩月和尚受具戒。光緒三十二年,初入揚州普通僧學堂,而與仁山同學。未幾因事停辦,後入南京祇洹精舍,又與太虛、仁山、觀同、梅光羲、歐陽竟無同學,越年,因經費無著,即告停辦,宣統元年,又入南京僧師範學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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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與仁山,太虛等同學。越二年,南京光復,而停辦。民國三年,初入上海華嚴大學。親近月霞法師,而與妙闊、慈舟、戒塵、了塵、持松、常惺、靄亭等同學。未幾,遷杭州海潮寺,繼櫝三年而結束。因得月老器重,隨侍各處講經,由小座而代座,得於賢首教義,深入精微!

月霞法師圓寂後,即入常州天寧寺,參究向上一著。歷二年,於聲前一句,得個入處,後掩關泰州,道風遠播,民國十二年焦山定慧寺聘為監院,並記莂焉。

焦山自漢唐以來,為京口佛教勝地,寺宇林立,以定慧寺為首,代出高僧。庋藏文物,名賢手蹟,見於著錄,不勝枚舉。清高宗南巡,數次駐蹕焦山,佚聞軼事,尤為時人所樂道。

叢林制度,原為佛教最優良的制度,不僅保持了佛教傳統的精神,且融會了儒家禮樂為主的生活制度,因之,宋儒理學家程伊川覩此,嘆謂:「三代禮樂盡在於是斯!」

近世以來,叢林制度早經變了質,僅剩軀殼,昔日的選佛場,竟成為野狐禪。一般僧徒只知利用法派,或子孫派,把持寺產,斷佛慧命,宗門教門,一概寥落。民國元年,仁山、太虛,為適合革命時機,首倡改革金山寺為佛教大學,肅清叢林積弊,因頑固派反抗,未獲成功。民國二十二年,智老接任焦山定慧寺住持,擘劃改革叢林制度,肅清積弊,利用叢林原有規模,創設「焦山佛學院」,增聘教師,對僧青年授以佛學及世學,使其對佛學與世學有充份的造就,不致淪為啞羊份子。此為二十年前仁山、太虛兩同學未能實現叢林學校化之理想佛學院,今智老一舉而成功,不僅具有甘冒不韙,一人與萬人敵之勇敢,且具有大仁大智之果決精神,這對日後僧教育之啟發,僧材之培植,貢獻殊偉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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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老於焦山物質之建設,雖不太多,然僅此一著,足以自豪,而無愧於緇林先輩。抗戰期間,隱居海陵,韜光養晦,以待時清,教學之外,竟能效法甘地之不合作精神,親事紡織,不用日貨,以此號召緇素,其忠誠愛國之精神,尤足為佛子千秋之示範!

大陸變色後,航空來台,初寓十普寺,復創立「華嚴蓮社」,接引時賢,皈依者日眾。平日閱經、靜坐,自奉簡樸,衣垢自洗,從不役人,嚴以律己,寬以待人。實承繼千年來叢林制度孕育而成之崇高風格!民國五十二年,國曆三月十四日,捨報湼槃!龕暫痤於台北縣觀音山南麓。師之遺作則有「華嚴大綱」、「婦女學佛緣起」。

第二節 釋常惺與釋蕙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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釋常惺,名寂祥,後以光孝寺法派,易名優祥,每自署雉水沙門。江蘇如皋人,俗姓朱。生於清光緒二十二年(一八九六),民國二十八年(一九二九)卒於上海,世壽四十四,戒臘二十有四。

常師少孤,賴母賢淑慈慧,髫齡母授大學中庸,聰穎過人,憶誦不爽。天性善靜,時叉手效沙門狀,母奇之。年十二,依福成寺自誠長老出家。時值清末,佛門多難,長老獨具慧眼,許為奇才,使入學就讀,每試列入前茅。十七歲,卒業於如皋省立師範學校。民國四年,入上海華嚴大學,親近月霞法師,未幾,遷往杭州海潮寺續辦,即乘轉移之際,往寶華山受具足戒。民國五年,習禪定於天寧寺,究明心宗。民國六年夏,又往四明觀宗寺,初依諦老研究天台教觀。民國八年,轉入觀宗學社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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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與仁山、顯蔭同學,每考名列第一,仁山第二,顯蔭第三(見倓虛之影塵回憶錄)。此數年間,徧為涉獵,博綜群經,貫徹性相,融歸於賢首,成一家之宗範。由是,慨然以昌明佛法為己任,民國八年,初與同學持松說教虞山。民國十年,應安慶馬冀平廳長及迎江寺竺庵長老之聘,赴皖主辦佛教學校,該校設於迎江寺。十一年冬,受法於泰州光孝寺。十三年夏,赴廬山出席世界佛教聯合會,邀請太虛大師至光孝寺講維摩詰經,擬設覺海學院於光孝寺,嗣以故中止。十四年,應廈門南普陀聘,創辦閩南佛學院,規模宏大,足與武昌佛學院相媲美,允為國內佛學兩大學府。越二年,辭卸閩院職務,應王竹邨總長邀,赴滇省講經,當時滇省不靖,中法於雲南發生戰爭,乃組四眾佛教會,往戰地救護,承化皈依佛宗者,數以千計。十八年,復於杭州昭慶寺主辦僧師範講學所。十九年,應北平台源和尚聘,主辦柏林教理院,並兼任世界佛學院籌備委員。二十年,接住光孝寺,並設光孝佛學研究社,又兼任北平萬壽寺住持。光孝寺累債數萬,經其慘淡經營,次第清償,且於二十二年弘傳戒法,頓使光孝寺呈中興之象。旋繼太虛大師任廈門南普陀寺住持,兼閩南佛學院院長。二十五年,辭南普陀寺住持職,以國難日趨嚴重,憂教心切,致患肺病,養疴於上海,終於二十七年冬,即國曆二十八年一月十四日圓寂,實佛門之不幸。

綜觀常師,生平、弘法事蹟,足堪追述者,約有數端:

一、佛學思想及其著作

常師思想新穎,學通性相,於其著作,不難窺見他的佛學思想超脫。由於他的天質秀麗,聰敏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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頂,其於佛學修養,不滯於宗派觀念,貫徹性相,融會空有。他於因明、圓覺、起信,都有他獨到見地。他的寫作,從民國十一年至二十二年之間。初於民十一年,應安慶迎江寺邀請講圓覺經,成「圓覺經講義」;民十六年,應雲南王竹邨總長邀往說法,成「佛法概論」。既不引經據典,則以因果輪迴故事接引初機,卻能以通俗的語句說明佛法根本真理,以自作自受說明佛教之人生觀;以緣生互助說明佛教之宇宙觀;最後說明佛教救世的本懷,將整個佛法思想體系全盤托出,無欠無餘,自此,各方無不欣賞他的學識。

初於雲南,講「大乘起信論」,錄成講要。次於北平,講大乘起信論,成「親聞記」。民二十六年,於上海世界佛教居士林,講大乘起信論,逐日刊載佛教日報,記其大義。大乘起信論、統攝如來一代時教,實為佛法之通論。因明為佛教論理學,治唯識學唯一的工具,不解因明,無法研究唯識學。常師初於安慶佛教學校,次於閩南佛學院,兩次講因明學,成「因明入正理要解」。國人研究因明學,每苦於窺基因明大疏,文字艱澀,辭句繁瑣,不易卒讀。常惺法師之「因明要解」,不特文字流暢,條理簡明,釋義清顯,實為研究因明學最佳之讀本。

常惺法師、不僅思想新穎,辯才無礙,是現代法師中最善說法者。他對社會青年說法,尤具無比之吸引力,聽其一席話,歸依三寶者,不知凡幾!民國二十年,應北平佛教居士林邀請,聽眾多為在家青年男女,而青年人學佛最大的阻礙,就是兩性問題。假使兩性問題,在佛法中獲得合理的結論,無礙於學佛,則青年必多樂於皈依佛宗,研究佛學,於是要求常惺法師講「佛法兩性問題」(註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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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這本是應在家學佛青年的要求,隨機說法,因為兩性問題,只限於出家僧眾,不限於在家學佛者,並引證小乘的斷愛,大乘的真愛,以大乘無我真愛解決兩性問題。由於常師善說無礙,不啻為青年撥開學佛的阻礙,諸多青年男女歎未曾有,相繼皈依佛宗!佛法的兩性問題講稿在當年海潮音月刊發表。

後來安微黃健六居士,因中國佛教會改組落選,竟涉及到「佛法的兩性問題」,加以指責。引起學佛的人普徧地重視佛法的兩性問題,滿智以海潮音主編立場代為答覆,他說:

「常惺法師之『佛法的兩性問題』,係在華北佛教居士林之講演,亦為應青年之在俗者所請求而說。其意在打破青年學生之在俗者對佛法的難關,而度攝一切,亦為導引新青年之顛倒於愛情者而出迷津,亦為排除國人對於學佛者,均須棄親出家,重大錯解。從多方面接引青年,斯誠所謂覺路宏開,迷途引導者也。至於小乘的斷愛之說法,亦不如黃居士所言之惡劣,故小乘之斷愛的結論中,曾極明顯的說:小乘學佛者的要求,不在生活如何的安適?家庭如何的組織?社會國家如何的建立?種族如何的延長?是覺到人生是不美滿,不徹底的,要求超世的生活,脫離生老病死的苦惱。既然知道人類是由欲念而生,要捨去苦惱的人生,必須要斷愛離欲,小乘的目的是如此。所以他就脫離兩性關係,而修證他的湼槃,這在整個的佛法中,也是一種離苦的方便,無可非議。但是普通人便生出兩種的批評來:一是斷愛離欲,以為抑制人類的本能,是不合於生理的;二若是斷了性的本能,人類豈不是要滅絕,在佛法的解答,則以為這種性的衝動,是生理的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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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,生理是常常隨心理而轉移,假使心理受了特別訓練,不獨可以免去性的衝動,並且可使心身得到特別的安適,所以小乘學佛者用『四念住觀』,改『五蘊身』而成『五分法身』,不特不違背生理,實為最優生的創造者。並且,人類的生命是假父母為緣,並不是由父母所創造,因為他本有生命之源,是不生不滅的。所以有生死的,是於有如幻的生,如果斷愛離欲,就沒有如幻的生,也就沒有如幻的死。能夠如此,便超出人類而得到圓滿的離苦樂。所以兩性關係的改變,並不使人類斷滅而實在足以提高人類的生存,就現代的人類來觀察,越優秀的人類,生殖力越減少,性欲與文明,往往成反比例。這可證明性欲是下墜的原動力,所以小乘佛學有欲向上要求,根本斷除兩性關係,其道自亦未可厚非了。」而於大乘的真愛中亦有極明白的解釋。如云:

「大乘菩薩觀苦起悲,而發菩提心。廣學一切法門,而廣度一切眾生同至湼槃覺岸。將私我條件的愛擴充而成無條件的同體大悲,沒有人我的界限,親疏的關係,沒有時間的變遷,空間的變化,赤裸裸的將心保育一切有情,究竟使之離苦得樂。所謂純潔、高尚,無代價的真愛,庶幾近是,在極果上平等普視一切眾生。」

復恐已出家之比丘,對於其所說,有所誤會,故結論中有極鄭重而嚴格的申明曰:「已出家之人,不管他受持苾芻或菩薩律儀,為護持僧侶制度的緣故、不適用推愛而成大悲愛義。這是律有明文,不容假借的。」(註二)

由此觀之,常師這篇講詞,初視之似極滑稽,但細閱之極為得體。並且明白昭示出家的僧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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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不容假借大悲愛義去作邪行也。他在北平時,經常到各大學,對青年講說佛學。先後於朝陽大學講「佛法的懺悔主義」。(註三),在中國大學講「佛家思想的起源及其演變」(註四)及「佛法是消極的嗎」。(註五)極受青年的歡迎。

二、常惺法師與呂碧城有關佛學問題之討論

先是常惺法師,因國內少數研究佛學的人,每多傾向英文譯本佛經,對漢譯佛典,多持輕視態度。因此,引起大公報駐歐記者呂碧城女士誤會。常師除致書呂氏說明以外,經呂氏答書後,並對佛法提出諸多疑難問題,請求太虛大師及常師解答。時常師主持柏林教理院,即由常師負責解答。以其涉及佛法上諸多極重大的問題,極具研究價值,茲特抄錄於後,以供研究佛學者參考。

(一)常惺法師致呂碧城女士書

碧城居士道席:讀大公報,得教言,敬聆種切、惺以不善修詞,引起道席之不安,至深歉疚。然惺謂「最近多數學者,喜從英法文中侈談佛學,視線裝書無足輕重」者,乃指年來接觸之佛學者,多半承受英法文中,根據巴利文系所傳之小乘佛學,置華文大乘經典於不顧,而轉以常人的眼光,批評一切,故爾出世偏激之言,非謂英法文中佛學,即不可讀也。至道席在平津各報所介紹之英法文佛典,及其研究情形,使國人對海外佛學之觀感如何,其為眾生為佛法之熱忱,惺拜仰之不暇,曷敢貶抑?且今後人類之大患,在迷於生存競爭之說,而演成階級鬥爭之慘禍,捨佛法慈悲緣起之教,殆不可求藥!但不幸佛法托根之東亞各民族,今日仍多為被壓迫者,未能為世人所注意,而世界思想文化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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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心仍在歐洲,故尚功利逞殺伐之惡風,不以歐戰之慘酷而稍止。曩常與太虛法師等討論,欲佛法普及於全世界,以救今後之人類,宣揚佛法,當先從歐洲著手。此虛法師前年有歐美之行,而惺對道席之介紹歐美佛教消息,及狄平子所辦之英文佛學季刊,皆無任仰止者也。惺以十年來扁舟不繫,學殖久荒,現居北平北新橋柏林寺,稍溫故籍,假以兩年,或能訪道席於瑞士湖畔也。因風布意,不盡區區,即頌

清淨      常惺寄自北平五月廿五日

(二)呂碧城上常惺、太虛法師書

常惺、太虛法師慧鑒:前奉惺師五月二十日函,已以短簡先復,計早達覽,城於佛法雖服膺已久,然皆得諸耳食,重要經典,概未寓目。今春承海內善信,寄贈數種,研習伊始,頗多惶恐!非得正解,何由起信,亦猶儒家博學、審問、慎思,明辨,而後方能篤行也。另紙臚陳各節,只冀杜疑,實非建謗。先請注意之點有二:(一)果得真詮,定甘歸命,今有門徑而復徘徊者,實因各疑點如鯁在喉,為大障礙故。(二)夙以戒殺為旨,萬變不移,為世道人心計,必始終擁護佛法,無論如何,決不反汗,如所疑各點,皆屬謬誤,乞兩師詳為解釋而矯正之。儻一得之愚,有中肯綮者,應相商榷如何對待而整理之,掬誠佈臆。敬頌

安隱      後學呂碧城謹上七月十一日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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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常惺法師再覆呂碧城女士書

碧城居士丈室:兩奉手教,敬悉種切。學佛過程,原區分為信解行證之四步。道席注重依正解,起信而後篤行,甚得學佛之旨。蓋佛法重在以正智而破迷惑,非欲人屏除理智而盲從也。承訊各節,已另答如別。虛師在平,只留一月,現往四川宏法,尊函未及寓目,所答各節由惺私裁,道席如有不滿,請再來函討論,或由敝處轉請虛師再為解釋也。竊以漢文經論,修詞立義,自以什奘二師所譯者為最嚴密;說理批評,自以天台賢首兩宗為最圓滿。淨土禪宗,為合於支那之兩種特別法門,在教理系統上,不佔何重要地位,且初讀壇經,往往執理而廢事。但尚他力,易入流俗之迷信,故教理研摩,最好先從性相經論入手,再進於台賢,而後棲息於禪那或淨土。如是則驪珠在握,左右逢源矣!大藏中諸譯異出,立名紛歧,急待分類整理者,指不勝屆,但以聖教量威力至宏,非得有梵藏文精本校對,絕對不容稍加己見。所幸西藏寶窟,漸次可開,世界要求,研習日廣,自後重振法幢,廣益人天,道席所發整理之宏願,或不難得世界英賢,共同努力也。虛師回國後,籌辦世界佛學院,院址決設於北平,現暫設籌備處於柏林寺,明秋可以正式成立,甚希道席能加入贊助也。保護動物會,去歲北平有多數人建議組織,虛師在上海佛教總會,亦曾提有議案,但以國內多故,團體組織,朝更夕變,凡自好者皆望而卻步,訖無實現之可能。尊著梵海蠡測,未能拜讀,性相必讀經論,另紙開陳,道席如有所需,請即函知,當隨奉寄也。專復即頌

道安(註六)      常惺謹啟

以下為常法師答呂碧城所問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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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佛是否認時間無始終,空間無邊際;果爾,則仍莫名其妙。

此問題應質之科學家,如不能答,則唯物之說,根本不立,請就近在平詢陳振先君。此為宇宙本原問題,宗教皆建築於此。時間空間在百法明門論中為色心假立之「不相應行法」,謂時空本無固體,乃依色法而心理隨之分別。就其成壞言之,則有時間;就其方所言之,則有空間。故時空分別,依心境發生交互關係而後有,故屬假立之「不相應行」也。雖然,此就唯識法相家作如是說耳,若至華嚴「法界緣起」中,則時空皆成重重無盡之「因陀羅網」而超絕始終內外。蓋專就一法之成壞方所言之,雖有始終內外之相,若細推緣成此一法之各種親疏關係條件,展轉交互,前之不見其始,後之不見其終,則時間無可說;大之不見其外,小之不見其內、故空間無可立。良以佛法依「無生」之理而善說「緣起」之相。故依無生之體言之,則時空本無可立;依緣成之相言之,則時空交徧,難以建立,此華嚴法界所以總以因陀羅網而該攝之,否認有始終內外之相也。至就眾生心境上,不妨依緣成一法假說時空,以便說明萬法之性相,故百法中攝為「不相應行」也。依此言之,似無不可解處,質之道席,以為如何?至唯物之說,能否成立,須視物之界說如何,若專以有形質可見者名物,則唯物論中困難之點甚多。若以凡可想像擬議者皆名為物,等於心理上之概念者,則唯物之說亦可成立。蓋佛家唯識之說,不同哲學上之偏頗唯心論也,陳振先君,在北平歐美同學會中,曾見數面,未及暢談。時空為宇宙本原問題,尊論甚是,在佛學上亦甚重視此點。蓋「超脫流轉」即解決此時間──流──空間──轉──之問題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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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佛不說靈魂,然吾人所用以感業輪迴者為何物?曰此「識」也,「識」其魂之代名詞歟?

魂字初見於易之「游魂為變」,再見於楚詞之「招魂」。雖無固定之界說,大概以死後不滅之靈名魂。以彼作識解,原無不可,故安世高支謙等所譯諸經中亦往往有言魂者。但中國社會,迷於輪迴之真諦,多半誤認人死後必定為鬼,且認鬼完全為精神活動。不知識具四分──見分,相分,自證分,證自證分──及中陰趣果之理。故使佛教真諦為鬼神教所蔽,吾人為欲發揮佛家「唯識因果」之真諦故,否認靈魂之說──魂有類於鬼──以識與魂之含義不同,故不許識為魂之代名詞也。

(三)眾生從無始來,以最初一念之迷,而現山河大地,而受輪迴流轉。然當其一念未動之先是否即佛?即是佛何以又動念?按圓覺經中有佛答金剛藏之問,但仍莫名其妙,乞以世俗字句簡明見示為盼。

「以最初一念之迷,而受輪迴」,此言殊不善巧,易起誤會。圓覺中說「無始無明」;楞嚴中說「從無始來用諸妄想」。故「最初一念」四字,宜作「無始」解釋;不能落時間之先後,不然誠有如來教所難。以眾生有始,諸佛必有終故。圓覺金剛藏章中,問眾生本來是佛,何因復起無明,此段要點,在明眾生與佛之異同。蓋佛有「理性佛」,與「究竟佛」二種。依理性佛論之,眾生與佛平等,以眾生皆有成佛可能也。以究竟佛論之,則眾生不名為佛,以煩惱未空故。金剛藏菩薩恐人迷理性佛為究竟佛,故展轉設難。吾人若知眾生本來是佛者,指理性佛說,而有無明者,以無始不覺未成究竟佛故,則此難可迎刃而解矣!但圓覺中答詞,譯文甚為晦澀,非細讀不易了解,請參閱唐圭峯略疏。

(四)經典中神話甚多,如法華經從地涌出品等事跡,是否在此地球上?歷史有無可考?其景象僅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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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能睹,肉眼不能見之。

吾人在法界中流轉,佔極短之時間,極小之空間,若望宇宙之全體,直滄海之一毛滴耳。故五官所接,思想所及者,甚不完滿。能將吾人本有靈性,完全發揮光大毫無遺憾者,則名為佛。是以佛之境界,未可以吾人之思想見聞為中心而衡定之也。以吾人之思想見聞未臻圓滿故,是以吾人學佛之態度根據聖言,由其可知可想者,而精深研幾,其現前不可思量測度者,則依其法而實證之。由人之地位以進至於「超人」,不輕盲從,亦不輕置議,蓋菩薩由聞思修入三摩地之態度應如是也。法華從地涌出品中諸大菩薩,明言在娑婆世界下空界中住,且其受教發心之事,在塵點刼前,在此地球上,當然無歷史事實可考,以現前五洲在娑婆界中,當於百億分中四分之一,且只有五千餘年之歷史故,非特肉眼不能發現,即天眼亦不克證知,唯佛眼乃可明見也。然吾人深信並非神話,此類問題唯有依法修持,至菩薩地自可解決,在現前人類中,唯有仰信耳。

(五)經中多見龍字,然世界博物學家從未獲龍,據 Webster 字典謂為荒誕理想中之飛蛇。六祖惠能有龍行雨之說,現代科學家於雨之原理已成常識,吾人將如何處此問題?又六祖即承佛門正統,何得詆斥淨土宗,根本不承認其存在,而學佛者兩俱信奉之,無是非是辨何也?

世界博物學家雖未獲有生龍,然前年美國地質學家在外蒙古發現龍骨,長四丈餘,則龍之為物未始無也。蒸氣成雨之說,雖成常識,然佛說實由龍主司之、故密宗有「祈雨法」,即今西藏喇嘛,往往試之而驗,事非偶然,故未可以常識窺也,竊以雨質雖為蒸氣所成,而水旱之災,根於同業招感之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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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龍主司之。其理未嘗不可通,但不可如流俗所傳者,由龍鱗甲中吸水耳。基於釋迦牟尼整個的教理,而各據一端特別發揮之,是成各宗,各宗立說雖有歧異,而融合觀之,仍成整個的佛法。如方桌一張,但自一面觀之,則成長線,自一隅觀之,則成三角,自上面觀之,則成平方,自旁面觀之,則成立方,雖由各個立點不同,所觀有異,而合之仍不失為一方桌也。佛法之分宗,亦猶是矣。「禪宗」重在見性成佛,直明自心,不許心外取法,是謂「攝相而歸性」。「淨土」重在信願往生,仗彌陀加持力,悟無生後直證自心,是謂「依性而起相」。兩宗立點雖異,而禪宗自性中,何妨有淨土莊嚴之相,淨土雖仗他力往生,而九品之相,仍為念佛者自識所變現,故兩宗相違而適以相成也,以同奉釋迦遺教為標準,而佛語不自相違故,六祖雖斥淨土,但為心外取法不明自性者,痛下針砭,於淨土教理無與也。

(六)外道末伽棃之議論,謂「有即是無,無即是有,亦有即無,亦無亦無,即是亦有」;與佛說非有相非無相,非非無相,非有無俱相之說,最為相似,彼註起信論者,亦不能解釋,但以百非俱遣而說結之。至楞伽之百八俱非,字句單調,無變化,無蘊藏,尤難索解,是否每句各有其義,抑但以一切皆非之語而賅括含混解釋之?

佛說之所以異於外道者,根本求之,可以「緣起無生」四字賅括一切。蓋宇宙諸法,法爾而有,交徧互融,其性本無去來生滅,其相所以有變化遷流者,但由因緣改轉。故以性求之,本自「無生」;以相求之,但見「緣起」。無生故一法不立,咸畢竟空;緣起故萬相全彰,咸無盡有。相雖無盡,而性自空;性雖本空,不礙萬相。此佛所以善以二諦說諸法要,而常履居於非有非空之中道第一義諦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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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起信論中,四句俱非,專就「無生」理中,而明畢竟空義。但遮而不表,如言「非有相」,但言如實空中不是有相,非說如實空中即是無相也。此四句乃從「豎」的四句展轉互遣,非如末伽棃外道橫作四句矯亂論也,以諸外道不明性相非一非異之理,但從有無上掉弄玄虛,令人無從索解,故名矯亂論。若得佛法「緣起無生」之說,本可以四句而善說一切法也。復次,起信論中四句,當作如是標讀:第一非「有相」,謂如實空中非有種種差別相也,第二非「無相」,此復遣第一句。恐人誤解「非有相」為無相,故更云如實空中非是無相也。第三非「非有相」非「非無相」,此雙遣一二句也。恐人不解一二句但為遮詞,誤解「非有相」「非無相」即名如實空義,故更遣云:非「非有相」非「非無相」也。第四非「有無俱相」,此更遣第三句也。恐人誤解非「非有相」仍為有相,非「非無相」乃成為無相,更轉寄如實空為亦有相亦無相,最後遣云非「有無俱相」。故此四句從「豎」的方面展轉互遣,但遮而不表,與末伽棃但表而不遮者,實不可同日而語。蓋如實空理以四句遣至究竟,如長空鳥跡,秋水魚蹤,不落纎痕,非若末伽棃之拖泥帶水,矯亂無次。

楞伽正宗,根於自心現量──無生理──而廣顯五法三自性──緣起相──百八句中皆上半顯相,下半顯性。故於經初先昭示大慧,而後結歸應當修學,然以但標而未解,故讀之殊覺寡味耳。若能玩索後文,與百八句互參,亦可恍然有得也

(七)於報紙拜讀尊著諸稿,其最足著眼而注意者,即「佛學於歷史上實有進化之迹」之語,能示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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概略否?

「佛學在歷史上進化之迹,如成實不及三論之縝密,六足發智不及攝論之深細,而攝論又不及成唯識論之條理井然,至若陳那之改因明五分為三支,則大事之彰明較著者矣。我國隋時天台之五時八教,已較西土性相為圓滿。一花五葉,白蓮結社,更開東土未有之奇觀,他若華嚴之六相十玄,真言之住心判教,西藏宗喀巴之覺道次第,就其規模宏遠立義精微處觀之,莫不後後勝於前前,此皆歷史上進化之事實而無可否認者也,雖然,此特就學佛者認識方面而言之耳。至若釋迦所圓悟之平等法界,自在流出之三藏十二分教,則蓋未來際,無有超過之者,何以故?以釋迦已證窮法界故,設有一理未證,一事未明,則不明究竟佛故,是以佛陀所證之理,所說之法,無有增減,不入進退之幾,而就弟子認識方面,實有進化之痕也。

(八)大乘非佛說之問題,傳遍中外,吾國早見諸文獻通考及朱子語錄等,王恩洋氏所著「大乘非佛說辨」,多理論而少事實之考證。敝見白馬負經東來,必卷帙繁多,不僅一部四十二章,謂此經之外皆屬華人偽造,必無是理。但若謂五千四百卷帙,皆譯自佛說而無造之混入,亦難保證,况一馬之力,能負數千卷之重量乎?漢代以還,中國與西竺,續有交通否?請考史為幸。如經中附有年月日御詔序跋等,當非偽造,楞嚴有御詔序跋等文否?敝處所有乃新本也。

大乘非佛說本印度小乘家言,彌勒於大乘莊嚴經論中,以七義破斥,小乘師不能置答。在佛學史上已而成問題,唯近人根據進化之說,疑大乘思想,非釋迦牟尼時所能產生,必為後人假託,非必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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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支那人所偽造也,梁任公摭拾日人之說,著大乘起信論考證,指起信論為華人所偽造,牽涉大乘非佛說問題。王恩洋氏據理力爭,故立言多偏於理論方面也。至正藏五千餘卷中,經律兩部,多為佛說,論部則皆後代弟子解釋之作也。佛藏東流,始於漢代,經三國六朝及於盛唐而大備,非明帝時一馬負來也。譯經大師,不下百餘人,最著者則羅什,真諦,菩提流支、佛陀般陀羅,耶舍,玄奘,義淨、實叉難陀、般若等,其事跡多見於高僧傳。諸經附有年月詔序者,約十之六七。楞嚴無有詔序,以般刺密帝航海至廣州,房融私人請譯,非國家公開之譯場也

(九)楞嚴經字句章法最為整齊,而意義亦曲折縝密,如譯自異邦,必於字句大有顛倒增損,始能合格,此稍治譯學者,皆能知之,古代中外交通未盛,譯學是否已發達,至此境界,殊屬疑問(予在故國時未習佛經,即因不信古代譯學之故)。其卷三之火大一節。謂執鏡就日求火,火若從日來者,則來處林木皆應就焚,若鏡中出,則鏡何不鎔,故知其非由日來,非由鏡出云云。然予嘗試驗以鏡取火,乃由玻璃棸光之理使成焦點,故而能焚,其光下射低處,並未上射林木,故林木不焚,以如來之正徧知,豈不明此粗淺物理?又楞嚴中之地理,當係吾人所居之娑婆世界,而其國屬二千三百須彌山,及四大洲等,均與現時之地理不同。辯者謂此係循婆羅門教之舊說,若更改之,則係將虛幻者說實矣!然舊說可存而不論,何得承謬習舛?辯者又以「如觀掌中菴摩羅果」之句,謂為指地體圓如果之證。然經中又有「如觀掌中葉」之句,其義僅為瞭如指掌而已。又經中每言如來滅度後外道盛行,亦言自得無上湼槃,是所見仍限於印度宗派,而不知耶教之徧佈全球也。余讀至此等處,反復思維,惶惑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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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。迨讀至卷七眾生十二類,引蒲盧水母梟獍等說,則為之目瞪舌撟者良久,概大為失望,疑此經為華人偽造,非佛說也。按蒲盧見爾雅註,即土峯,又見詩經,螟蛉有子,螺蠃負之,謂蜂抱桑虫為己子,今養蜂為業者甚多,知蜂初生,其狀如虫,並非抱他虫為己子,至楞嚴謂異質相成,是同吾國舊說也。梟獍見述異記,及其前漢郊祀志註,謂為食父母之鳥獸,而楞嚴謂如土梟等附塊為兒,及破鏡鳥,以毒樹果,抱其為子,子成,父母皆遭其食,又與中國舊說相同。按英文字典,梟乃夜飛食肉之鳥,但予疑其所食者,乃體力較小之鳥,未必係梟之父母,至該經中附土木使成肉體,其理尤難信。當中國二三千年之前,動物及昆虫學,均未發達,縱令蒲盧梟獍等之性質,實皆佛說。而華人何能預先一一發明而脗合之乎?至水母是否亦出中國古籍,旅次無書可考,請代查為荷。倘楞嚴果屬偽造,而又多與事實不符之地理物理,則轉為佛教之累,如楞伽之「云何日月形側住覆世界如因陀羅網」,註謂日月所繞世界如器,側覆仰橫,帝網千殊,珠光交映,喻世界重重無盡云,則頗合於地球旋轉,及太空星氣成雲之狀。

中印交通,古分南北二道。北路出玉門陽關,越流沙,踰葱嶺,轉西南涉懸度,再轉東南以至北印。南路由廣州,從南海,過星洲,西北航行至恆河口,古代航海術未精,水路多滯。唯法顯、義淨,達磨、不空等,從南路來,餘皆從北路,故六朝隋唐之際,求經西使,東來梵僧,絡繹於途,北路譯場,較南路為盛,且譯經大師,多通華語──如羅什,流支等,華僧亦多曉梵文,如義淨、窺基等。譯場組織,以國家為後盾,規模宏大,人材薈萃,慎重將事,往往為一名詞之釐訂,經數日之考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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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恐非近代譯事所能比擬,此讀慈恩傳可得其彷彿者也。尊論謂古代交通未盛,譯學不昌,事非盡然。至楞嚴文義縝密,章法整齊,恐非譯筆所能致,竊以翻譯原有直譯義譯之分,玄奘用直譯,文多詰屈聱牙,羅什用義譯,頗流暢可誦,房融為長於文學者,故亦仿什師之義譯耳。謂句有顛倒,事則有之,至義有無增損,在未得梵文原本以為對照之前,苦無方法可以證明也。

火大一段,本顯火大清淨,本然周徧法界,非因緣,非自然,乃佛法最高之中道義也。以鏡就日取火,雖由玻璃聚光而火現,此有相之因緣論也。但所聚之光,必從日體而發,而日光放射地面,中間必經林木,設謂火必從日出者,所經林木,自應焚燒,而林木不焚,必待聚光而火始顯,可知火大非自然有。火大雖非自然有,而亦非因緣生,以日光銅鏡等中分析,求之無火故,可知火大清淨本然,周徧法界,為如來藏中妙真如性,人間所見者乃隨眾生心應所知量而循業發現耳。楞嚴中四科七大皆應作如是觀,非如來不知因緣聚光之理也。

今日之五洲,依佛說推之,似當於四天下之南閻浮提,以一太陽系論之,尚有其他各大行星,今日吾人不能與之交通,揆之佛說,無大不合。所異者,佛說日繞須彌,吾人但知地球繞日,日則不動耳。至謂正中大洲有國二千三百,雖無正確史乘可稽,然在亞洲當日情形,似有此可能也。蓋傳稱孟津之役,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國,傳記可考者約百有餘,以蕞爾中原,數尚若是,復加五印、南華、扶桑,中亞等,二千三百之數,無足異也,但不能以今日國家眼光而觀察之耳。掌果之說,不必牽強附會。誠如尊論,佛後耶教盛行,據西藏喇嘛云,藏文經典中有此預記,並有將來回教滅佛之說,特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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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來東土耳。法滅盡經中所記者,與今日情形若合符節,另奉寄閱。道席讀後,當嘆佛陀之「知三世智力」為不虛也。

論者對楞嚴懷疑之點,尚不止於十二類生一段,按「真性有為空」一偈,為佛後千一百年頃,清辨破護法所立之比量,乃性宗攻擊相宗重要之論文,當時並未指為佛說,即為佛說,結集時文句之組織,必不如是。以佛時因明作法,當援用五分論故,又經言及琉璃王誅釋種事,非用懸記式,而事在佛後百餘年,此皆歷史事實上之難通者也。雖然,他如徵心,顯見四科、七大、二十五圓通、六十聖位、七趣、五陰等文,又為純正佛之知見,無可置議,此佛學界對楞嚴問題,低首徘徊無可如何者也。竊以楞嚴譯場,為房融在廣州私人組織,體制如何,語焉不詳。別本或標西域彌伽釋迦譯語,當時是否有兼通梵漢大師佐證,不得而知。房融潤文是否如林琴南之主譯西洋說部,是皆在可討論之列者也。然對譯來經典懷疑,關係全部漢譯聖教量之評價,此問題牽涉太大,故吾人不得不三為審慎,最好將來能發現楞嚴梵本,則此問題可迎刃而解。不然,恐將如法滅盡經所記,楞嚴其將先亡歟!

水母之名,據所知者如次:(一)漢王褒楚詞章句中云:「玄武步兮水母。」(二)葛洪神仙傳云:「王玄芝夜見一道士,隨之入西江水底,見一物如龍,長十丈許,道士曰此水母也,見者長生。」(三)郭璞賦云:「璅蛣、腹蟹、水母,目蝦。」按水母正釋本海中下等動物,道家另為附會,但此名托始於何時──不見爾雅──惺尚無所知也。

(十)淨宗夙受各界訾議,大抵攻者之理由較強,辯者之理由較弱,予覽雲棲疏鈔十疑論等,均未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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滿意,無量壽經譯筆膚淺,章句仍亦零亂重複。誓願中無關宏旨,亦例專條,如「設我得佛,國中菩薩,不能見其道場樹高四百里者,不取正覺。」能見樹否,亦立一願,則能見七寶欄楯、八功德水等皆可立為願條,至述諸寶樹,金樹則銀葉,銀樹則金葉等,連篇累牘,似覺淺俗,不能引起讀者興味。予理想中之佛國,雖實相莊嚴,亦應在虛無漂渺之中,予僅願脫去肉體,神通自在,不慕金銀寶樹,以其不如紅花綠葉之芳艷也。既云國中諸天人皆受虛無自然之身,則何須「百味飲食」?諸天人既各得各種神通,至此境界,早離語言文字之相,更何須「講堂精舍」?至云足踏散花,花用已訖,地輒開裂,以次化沒。然國中諸物,既隨意所欲,應念即至,則用訖之花,亦可隨念而沒,何必地開裂沒收之,為此重拙之迹象乎?至謂世俗凡夫,造種種惡,不畏「天地、神明、日月。」然楞嚴中,有一人修真,則大地粉碎之言,蓋諸物質皆妄念所現,何足敬畏?無量壽經,有唯除五逆不得往生之說,而觀經中又許五逆往生,互相矛盾。至謂國中胎生之民,乃以疑惑心修諸功德,修習善本,願生其國,故得壽僅五百歲,謂之胎生,原居宮殿,喻如七寶牢獄。而五逆十惡,但臨終十念稱名,即得往生極樂世界,於蓮花中化生,據此則修功德行善者,但以未免疑惑,即以胎生入七寶牢獄,而逆惡輩,但以臨時信仰,而即入蓮花化生。是善者可懲,以其疑故;惡者可賞,以其信故。不以善惡為標準,但以信仰為條件,揆諸情理,烏得謂平?況疑惑非罪業,即人世間亦不以此論罪,怯疑解惑,教者之責任,何得以之論學者之罪惡?若六度萬行不為功,十惡五逆不為罪,「品之高下,全憑持名之深淺。」(藕益所言)則顢頇無理,反遠不如人世之有理性矣!使惡逆之人,受淨土福報,則被此惡逆所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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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害者,含寃飲恨,何由昭雪?淨宗辯曰:一人往生,則其寃親皆得度脫,則寃解矣。然淨宗則以持名信仰為條件者也。此人之寃親,既未持名信仰,何由得度?彌陀欲普度眾生,尚不能度盡,豈此惡逆之人,反有權普度其寃親乎?況因果之律,至嚴至公,佛不得而變易之,先有法而後有佛,故經曰:妙哉,般若為諸佛母。若不以法為主體,以佛為主體,是因果律失效也,至各傳記謂高僧等,每晝夜念佛十萬聲。然有人試驗,按時間計算,為不可能。淨宗辯曰:此乃禪定中事。其言尤無理也。

無量壽經,譯筆膚淺,修詞欠精,去羅什、玄奘等,不可以道理計,此實為時代所限,無可如何者。然細按經義,與觀經、阿彌陀經等互相參證,尚無不合之處,略文而取義可也。

道場樹專立願條者,竊以道場樹高顯特出,可以總攝彼道場中所有一切莊嚴,如舉首領而兼攝群眾,故言道場樹,則欄楯羅網、七寶蓮池、八功德水等,皆可總攝於中矣。

虛無漂渺,乃吾人理想中之神仙世界。佛國莊嚴、乃清淨識中所變現之清淨世界,事實宛在,不可作海市蜃樓觀。至謂金樹、銀葉,七寶等,乃就此世界中最珍貴者而假擬耳,事實上之芳豔,非此土粗硬之金銀所能彷彿也。

淨土三輩九品之程度,相差甚遠,非一往生彼國後,皆能神通自在,徧往十方,而供養諸佛也。故天台於淨土中,橫論四土,百味飲食,精舍講堂等,乃為淨土宗初信凡夫而說。是以觀經「中品中生者」須聞法後方得初果。至「下品上生」須過十小刼方入初地,故知初生彼國之凡夫,須有飲食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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堂等事也,至華萎須地裂化沒,不能隨意消滅者,亦指初生凡夫未得自在者說耳。若已得自在,菩薩自可隨意消滅,誠如尊論所說。茲節引無量壽經下卷一段為證:彼國菩薩,承佛威神,一食之頃,往詣十方無量世界,隨心所念華香伎樂等無量供養之具,應念即至,珍妙殊特,非世所有,乃覆三千大千世界,隨其前後以次化歿。」

其諸菩薩,在異國供佛,尚能隨意化生歿,在本國可知矣。

什、奘以外,所用名詞,頗多不合佛義,如「魂」「虛無」「自然」等,尤以東漢、三國,兩晉為甚。蓋佛典初來,教義未彰,華梵遠隔,「想當然耳」之臆說,自不能免。「不畏天地神明日月」是其例也。按天地日月等,皆有神明,掌管人間善惡,此印度婆羅門教多神之說也。我國社會,亦有此種迷信。揆之佛說,日月山河等雖不妨有神祇主司之,然與人道業果不同,不能掌管人間善惡,蓋善惡業果唯人自招,於神無與,記載何為?故「不畏天地神明日月」當解作不信因果,為惡無憚。但以修詞不善,含有神道設教之味也。

無量壽經,五逆不得往生者,以兼有「誹謗正法」之過故──經有明文──觀經十惡五逆許往生者,以無誹謗正法之過故,蓋五逆雖重,果能信願堅切,猶可帶業往生,若誹謗正法,不信因果,不解信願,則往生無由矣,二經實不相背。

淨土真諦,在「真信」、「切願」、「實行」。故古德有言,信、願、行為淨土之三資糧,一切往生者,所不可或缺者也,皆有如實真諦,而道席輕視「臨時信仰」無多價值,故生多難,今略說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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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:

第一、信之真諦有三,一信西方十萬億佛土外,確有極樂世界,為阿彌陀佛及諸大菩薩清淨識所共變。二信自心徧滿十方,極樂不離自心,但能一心清淨,即可仗極樂為本質,發現自性淨土,使自心彌陀而安住之,觀經所謂「是心作佛,是心是佛,諸佛正徧知海從心想生」者,是也。三信彌陀與我,不一不異,如鏡互照,如光互徧,但能誠心憶念,深合彌陀願法,彌陀決定不違本誓,接引往生,蓋自力他力,交涉不二,感應之理有如是也。

第二、復發大願,願我命終之後,決定往生極樂世界,見佛聞法;得「無生法忍」後,分身十方,廣度有緣;現前所有功德,悉皆迴向,毫無一念滯留意,即無量壽經上輩中所謂「發菩提心」,觀經上品中所謂「回向發願也」。此願甚為重要,雖有真信實行,若無切願,則不往生、以「是心作佛」,不願不生,必然因果,有如是也。

第三、真實念佛,滿前信願,執持名號,一心不亂,淨念相繼,自他混融,現前身心,即成西方依正莊嚴。雨打不進,風吹不入,所謂念念中能除八十億刼生死之罪也。

明上三資糧之價值,則往生之道,有可得而言焉。五逆十惡之人,臨終十念得往生者,彼人現雖造惡,過去善根,必不思議,以彼臨命終時,得遇善知識為總妙法──真信──且能領解──切願──十聲稱念──實行──是三資糧皆如實具足,阿彌陀經所謂「不可以小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」者也。非廣作惡業,臨終糢糊信仰,依稀念佛者所可比擬──近謂某某已得往生者,大須斟酌──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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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造惡業者,臨終多不能逢善知識而正信念佛故,胎生雖修諸功德而不能見佛者,以經中明言。

「若有眾生,以疑惑心修功德,不了佛智不思議智,然信罪福,修習善本願生其國。」

此人原不了佛智信心成佛而求往生,但以世間有漏心而修福德,故入七寶牢獄,不得見佛,亦因果之當也。蓋往生見佛,以三資糧為標準,不以有漏善惡為依據。有漏善惡之因,但感可愛不可愛之果,於往生見佛無與焉。是以七寶牢獄,非懲其疑,正以賞其信罪福、修善本之因;蓮花化生,非賞其逆之罪,正酬其真信切願實行之果耳。

道席謂懲善賞惡焉得謂平?理不然也。

以懷疑態度探討真理,正資糧、加行位中菩薩,應有之抉擇智,所謂由聞思而修也,焉得為罪?罪在對因果必然律疑惑不信,縱私我而廣作眾罪耳。靈峯「品位之高下,全憑持名之深淺」之言,本非顢頇,但以限於詞句,立言未盡耳。

一人往生,則寃親皆得度脫,不假唯識因果之正當解釋,往往流於「一人登仙,九族超升」之魔說。此吾人對近代淨土立說之膚淺,不得不低徊而太息也。按一人往生,寃親皆得度脫之說,當由此人往生,見佛聞法,得證無生後,再為分身十方,廣勸歷刼寃親,各各發菩提心──解脫輪迴,非必各各皆往生極樂世界,亦非隨此一人而同時解脫也。至度盡眾生之說,菩薩發此願,但事實上何時能盡,不得預定,以眾生根基不等,發心因緣不同,菩薩但大悲不捨耳。

造五逆十惡業者,往生後受淨土福報,被殺害者無昭雪之期,事亦不然,蓋「假使百千刼,所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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業不亡,因緣會遇時,果報還自受。」揆諸果報之理,非造業者至誠懺悔,使對方感極而捨其報復心,則雖百刼千生,因緣會遇時,仍復酬償。此釋迦所以有「金槍馬麥」之報,而六祖有「只欠汝銀,不欠汝命」之說也。故往生淨土者,悟無生後,分身化度,設若遇昔人被殺害者,除非對方受感化而捨其報復心,則菩薩仍須償其宿債。但受報如幻,毫無痛苦,不似凡夫之實受,此淨土帶業往生者之所以為殊勝也。

晝夜念佛十萬聲,此不過言其置心一處,毫無散動,非必以珠記記數也。至禪定深者,字輪旋轉,無念之念,歷歷分明,十萬不變,亦非欺人之談,但非常人之所能致耳。道席能深修禪定,將來定能證取此言之不虛。

附開各種必讀經論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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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深密經(參閱圓測疏)大乘起信論(參閱賢首義記)
二十唯識述記唐譯楞伽經
攝大乘論(參世親釋)成唯識論(參述記)
百法明門論五蘊論(合本)十地經論
因明論節疏法華經(參閱文句)
佛地經論法相綱要 百論
圓覺經(參圭峯略疏)辨中邊論
維摩經(參肇論)中論
雜集論(參述記)楞嚴經(參正脈疏)
十二門論(般若燈論)瑜伽師地論 掌珍論

(四)常惺法師三覆呂碧城女士書

碧城居士道席:再奉手教,敬聆種切。「汎太平洋佛教青年會」事,惺早悉內容,日僧水野梅曉君,曾親到滬平接洽一切。惟該會名佛教青年會,國內類似此等團體,尚未有組織,且此會含有國際性質,日美皆有強力後援,國內教團組織,未臻鞏固,驟然參加,不便殊多,故中國佛會議決,不派正式代表出席,此四月間經過之情形也。教內雖有宗派之爭,但以各方觀察點不同,致結論有異,實則仍無妨於整個的佛教也。惺初學華嚴,繼習天台、唯識、禪,律,最近研習密乘,融會觀之。偏主一宗,不免為門庭所囿蔽,且今日佛法之患,不在教內系統之不明,而在化功不顯於人世。故惺主張平等研習各宗學理,而實現大乘救世化,不尚教內門庭之爭也。

金台之說,出自觀經上品上生中,銀台則由紫金台等類推而得,正見於往生傳,金貴銀賤,乃假顯品位之高下耳,非淨土亦如人世之妄分別也。十萬億土,雖可不假依憑,舉念即到,然顯上品中人,極樂莊嚴,隨時成就,故現有彌陀金台接引等相,不似下品往生後,久久方見也。

多聞薰習,但為明理破惑之具,煩惱現前時,仍不能制伏,故學佛受用,無不從禪定中來。道席既以念佛攝心,易於得住,即以此為下手功夫可矣。且念佛真諦,本仗彌陀加持力,引發自性彌陀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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變現唯心淨土,故明清來禪宗大德,多有不求往生淨土,而以念佛為參禪之方便者。──如參念佛是誰──其漸進之方式:第一步,默念之時,字字分明,耳識能靜聞不昧。第二步,無念而念,雖不覺有六字之相,亦不聞有靜音,而任字輪旋轉,打成一片,第三步,從此無念而念中,更進一步,將此靜念打破,身心世界,混融不二,不覺有能念之人,及所念之佛,一片虛靈,了了不昧,圓裏無際。至此可云得學佛之少分受用,再以此隨緣接物,覺擾擾人世,易一境地矣。此三步中一二兩步,一月中,每日最少以兩小時為度──可以少分現前,第三步則較為難,何時成就,隨根而異。竊以淨土法門,博大精微,非深窮教海,不易得其真,非發大悲願,不足窺其妙。華嚴中善財五十三參後,普賢導歸極樂,故往生淨土,菩薩之事也。邇來說理膚淺,流為迷信,大心之士,望而卻步。道席慧根久植,稍窮教海,不難得其蘊奧,先以作攝心方便,不求往生──未發真信以前──亦無褻凟之足云也。

高僧傳、指月錄、往生傳等,受中國文人虛偽之習,不無有誇張失真之處,然亦非全部不可信也!惺之修持,向依起信論中真如三昧之法,故華嚴法界觀,及天台止觀,雖曾研習,以其下手處,與真如三昧法相差不遠,故從未改張,即從前專習禪時,亦未離此窠臼。但以根鈍造詣不深,對道席無可陳述耳。坐禪時,須依台宗跌坐法──不必雙跏──若依常式,時久即倦,且難得定,蓋亦有生理關係也,惟初坐時,腿部稍感麻痛,久則安穩,且別有輕快,試之自得,專此縷復。即頌

清安(註七)      常惺謹啟

於此不唯可知常惺法師佛學淵博,事理圓融,性相無礙。而呂碧城女士佛學之理解,實有家女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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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所僅見,即社會名流研究佛學的人,亦少如此卓越的見解故特附錄,以供研究佛學的人參考。

三、常師與太虛大師之關係

在佛教新舊派系中,常惺法師自屬新派。但常惺法師與太虛大師,並無師生關係,只是對於佛教改革方面,具有同等的抱負,而常師對於太虛大師超越的智慧,更具無比的崇敬。天資秀麗之常師,又深為太虛大師所器重。民國十九年,常惺法師主持柏林教理院時,太虛大師特將世界佛學院籌備處設於柏林寺,及錫蘭留學團移至北平,於是二人共同負責推進世界佛教新運動。

常惺法師,民國十七年,曾從持松法師修學密法,受密教灌頂,於是激起學密的興趣,並欲赴西藏學密。他認為:「一、中國佛教徧於五大民族,蒙藏佛教在是密教佔最重要的地位,所以中國密教對於世界,將來一定有很大貢獻。二、現代的社會,最重積極救世的精神,所以念佛法門,不合於現代的青年,因為念佛近於消極,在密教有勇猛無畏的精神,正是積極救世的,所以密教一定有復興的可能。三、密教最重壇場事相,對於莊嚴壇場,帶點異族性,不是現代這樣亂糟糟的社會容易建設的。」(註八)

因有這種感觸蘊藏在心裏,嘗一度欲赴西藏學密。事為太虛大師所聞,隨即函勸他勿往西藏曰:

「常惺法師慧鑒:法師與滿、翠二子書,言將赴藏,並述其動機。證之法師素來傾心實證之談話,知出真誠。且虛近講救僧運動,首重真修實證以成果,尤見萬里同心,不謀而合。此間人莫不奮然欲迎法師旅廈,而虛以極須有如法師之出乎真誠解行力充者趣修成果,為佛法證明,作人天眼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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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閩南佛化雖將因法師之去而一落千丈,以虛亦恝然不願,反勸人贊成法師之謝事為宜也,然龍樹無著之登地尚矣!否則以菩薩心取四沙門果,亦沙門之本分。生空神通,亦足為諸趣流轉湼槃證得之驗。此於造詣之路,若大論之聲聞地較然可程,竊願法師從事焉。若融攝魔梵漸喪佛真之汎神秘密乘,殊非建立三寶之根本。經書十倍華土,聖證多有其人,藏僧誇言,未堪得信,且試探藏密,僧俗已有多人,法師自可遊心於三十七菩提分法,以之奮追千古,宏範三界,何用門頭戶底去依傍之也?因有相知之雅,敢盡進言之誼。非太虛不能言此,非法師不足言此。若息緣之處,則泉州雪峯亦上選也,願法師決之。此訊禪悅,並訊竹村、元白諸君均好!

觀音成道日,太虛敬白。」(註九)

太虛大師是如何器重常惺法師,於此益見。

太虛大師於民國十六年,接任南普陀寺,及閩南佛學院院長,至二十一年,期滿六年,乃推常惺法師,繼任南普陀寺住持及閩南佛學院院長職務。因常師不常駐閩南,而閩院學潮疊起,國難日趨嚴重,二十五年,常師任期屆滿,即辭卸住持,閩院自此便陷於停頓狀態。

二十五年,中佛會改組未成,常師以第三者姿態出任中佛會秘書長,期能促使圓瑛法師與太虛大師合作,共謀振興中國佛教,而太虛大師始終愛其才識。二十八年,常師圓寂消息傳至重慶,太虛大師不勝哀痛,並舉行追掉會,敬以輓聯曰:

識面今廿三載,知心亦十八年;方喜責可君貸,那堪遊占我先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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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虛大師對常師圓寂,內心感覺到如何失望而悲痛,於此可知矣!勝利後,太虛大師由重慶回到上海,特為常師撰塔銘並序,銘曰:

懿惟法師,佛門神駿,雉水鍾靈,誕茲賢獨;德慧天然,雄偉和慎,智探覺源,悲重濟振;應化適機,法雨周潤,釋難析疑,辯雷迅震;荷担如來,作育後進,眾望方隆,世常忽順;哀我僧伽,喪此重鎮,歸骨光孝,塔聳千仞;式仰高風,泰日俱峻。

(註十)

四、常師的心願

綜觀常老的心願,志在振興僧教育,改革僧制,其與太虛大師相互策應,實為民國初三十年來革新中國佛教,最負眾望的首領。由於他先後從月霞法師習華嚴,諦閑法師學天台,在佛教傳承上,是屬於保守派。因此,他對改革佛教的主張,生活行為要保守,要舊,要道德化。但思想觀念要新,要學術化。由於他有這種思想觀念,在佛教新舊對立最尖銳的時期,他卻採取了中間路線。既不偏向於革新派──太虛──又不偏袒於保守派──圓瑛──於是新舊雙方都爭取他合作。民國二十一年,太虛大師首先推薦他繼任南普陀寺住持,兼閩南佛學院院長,而與革新派合作。由於他不經常在廈門,且對以往主持閩南佛學院的人,多加非議。因此,閩南學潮疊起,直至民國二十四年他辭職,始告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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息。他辭卸南普陀住持後,又回到上海,民國二十五年,圓瑛請任中國佛教會祕書長,而與保守派合作。每月領六十元津貼費用,因此許多人對他不諒解,認為他不應採取兩面外交手段。在他亦有其不得已的苦衷,認為當前佛教,不論新舊,只有合作才有希望,分裂只有衰落。所以他甘願接受革新派指責和批評,想以中間路線,促進新舊雙方合作。這是他唯一的願望──未及一年,抗日軍興,政府西撤,佛教新舊兩派對立的形勢,根本不復存在。他的願望也就無從實現了,可謂遺恨終生。

二、釋蕙庭

二、釋蕙庭,字蓁覺,江蘇如皋人,卒業如皋省立師範學校。民國十二年七月,「支那內學苑」正式開學,緇素青年入學者,共十六人,緇眾中僅有釋蕙庭、釋存厚(二人如皋籍)、釋碧純(福建籍)三人。指導教師,計有歐陽竟無、王恩洋、呂秋逸、邱虛明、湯鍚予、聶耦庚六人,專授法相唯識學,歷時二載,四學期,至十四年夏畢業,不僅成績斐然,個個都是唯識學的能手。

民國十年以前,佛教教育的派系,先有月霞法師的華嚴學系──及諦閑法師的天台學系。民國十年以後,則有太虛大師之武昌佛學院,及歐陽竟無之「支那內學苑」。要以佛教新舊派系來分,諦老屬舊派,太虛屬新派,而能與歐陽竟無居士對抗者,唯有太虛大師一人而已。蕙庭師承歐陽竟無,既不屬舊派,亦不屬新派,乃是一獨立派。而以法相唯識學而論,在緇眾中,要以存厚與蕙庭成績最優,堪居第一。

民國十四年夏,廈門南普陀寺住持會泉法師,邀請常惺法師創辦閩南佛學院。常師與蕙庭,情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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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鄉,邀約同往,担任教務主任,常法師任院長,自此二人合作無間,歷經二年,至十六年,會泉住持期滿,革命風暴,震驚全國。大眾咸感僧寺之危機,因此,常法師建議,公舉太虛大師担任南普陀寺住持,及閩南佛學院院長。於是轉逢,常惺、轉岸來滬禮請。遂予就其所請。大師四月二十九日就任新職。蕙庭與常師同進退。常法師應雲南王竹村省長邀請前往弘法,成「佛學概論」──蕙法師至民國十七年夏始離開廈門,回到常熟興福寺,同學存厚已受興福寺請,任教半年。

民國十八年春,常法師與杭州昭慶寺惠宗和尚合作創辦佛教師範學校。又函邀蕙庭前往任教,乃由私人函約各佛學院相識學僧中成績較優者予以短期訓練,終以經濟不支,未能持久。這時,北平柏林寺台源和尚及朱子橋將軍發起組設佛學研究社,邀請常惺法師前往主辦。同時,寄塵法師應九華山佛教會邀創辦「江南九華佛學院」,因此特函邀請蕙庭法師前往主持教務。於是杭州師範解散,學僧分赴北平、九華山繼續就讀!

「江南九華佛學院」,民國十八年秋開學,寄塵法師任院長,蕙庭法師任教務主任,還有位梁石言先生教英、算,及惟舟法師教「小乘佛學概論」(史一如譯)。九華佛學院教學編制,乃仿照初級中學編制,除佛學課外,其餘幾全採取初級中學教材。學僧待遇,一切都是免費,每月院方津貼學僧大洋一元零用。因交通不便,由大通至九華山,步行九十華里,來山就學者,僅及三十人。由於寄塵法師富有革新思想,朝氣蓬勃,對於諸山寺院同道,意見未能融洽,在山僅及一學期,即辭職下山,一切院務,均由蕙法師代理。至民國二十年夏,蕙法師應鎮江超岸寺邀請担任住持及玉山佛學院,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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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現月、迦林繼任。

蕙庭法師從民國十八年秋上山,至二十年夏下山,總共在山僅及二年。但對九華佛學院,貢獻最大。因他做事負責,講學認真,毫不含糊。即以教學而論,並非隨他喜愛講什麼經論,就講什麼經論,他是按照學僧程度而講。由五蘊,而百法,二十唯識,三十唯識頌,以及辯中邊論、因明入正理論,作有系統的講授。並旁及天台四教儀,賢首五教儀;俾學僧於最短期內,對於法相唯識學有一系統的認識。同時,在講解時,尤注重名相,詞理分析,法義詮釋,必要個個能懂。每晚上溫習課一小時不等,隨學僧請問,必至個個皆懂,始克下課。

不僅如此,欲使學僧對中國諸子哲學有所認識,不惜重金,以肆拾元大頭一月的薪金,聘請一位曾任北大哲學系教授担任老莊哲學講師。在社會大學來說,肆拾元大頭薪金不算多,但在佛教學院肯以肆拾元大頭聘請一位老師,可說破天荒。任何佛學院也不肯花如此代價,可見他是如何重視師資人才。他說僧教育不辦好,就是沒有好的師資。一般主持教育者,都不肯花高價聘請老師,以一些不夠師資的來充數,結果「掛的真招牌賣的假藥」,又怎能陶鑄傑出的人才呢?

民國二十年度夏,他接任超岸寺住持,兼主玉山佛學院。他的兩位得意門人,一是雪松,一是通一,也跟他到超岸寺。雪松後繼承他的及鉢,任超岸寺住持,終以年輕,不懂事務,二十五年辭職赴重慶親近王恩洋居士,專究唯識。通一民國二十二年隨寄塵到潮州開元佛學院任教,兼編人海燈月刊,二年後(二十四年),應靄亭法師邀約,往香港東蓮覺苑任教,兼編人海燈,未幾赴南洋,不知其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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跡。

蕙庭法師主持超岸寺,僅二年有奇。民國二十二年秋就逝世,時年僅三十有七,以他教學的經驗,以及對法相唯識學的造就,實無遜於芝峯,只是文筆不及芝峯法師敏捷流暢而已。

註一:見海刊十一,三期。

註二:見海刊十一、二期。

註三:見海刊十一、六期

註四:見海刊十二、二期。

註五:見海刊十二期、四期

註六:見海刊十一期、八期。

註七:見同上

註八:見海刊十三、二期。

註九:見海刊八期、十二期。

註十:見海刊二十三合刊。

第三節 釋範成與釋靄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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範成與靄亭兩位都是江蘇人,一為如皋籍,一為泰縣籍。範成如皋省立師範畢業,光緒三十四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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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入南京僧師範學堂,而與太虛、仁山,智光等同學。靄亭民國三年,入上海華嚴大學,而與慈舟、持松等同學。兩位道德文章,固無遜於時賢,一精於藏經版本,一主辦僧教育,對佛教教育文化,都有顯著的貢獻!

一、釋範成

(一)先是民國十九年朱子橋將軍,到陝西放賑,於西安臥龍寺及開元寺,發現宋版藏經,其雕刻年月,乃宋理宗端平元年起,迄元成宗大德十年止,全為宋磧砂板。考「磧砂」藏雕刻,始於宋理宗紹定四年(一二三一),為平江府磧砂延聖院比丘尼弘願斷臂,募刻經律論全藏,迄元武宗至大二年(一三○九)始全部完成。自宋迄今已七百多年,所印之經,屢遭世亂,多已散失不全,唯有陝西臥龍寺和開元寺所藏比較完整。而宋版不特於佛教屬於無價之寶,即於世界文化史上亦罕有其匹。於是他(範老)與滬上名流居士若葉恭綽、狄葆賢、蔣維喬等發起影印宋版磧砂藏經。有關影印與檢查工作全由他負責。民國二十年,範老率領攝影師及助理二十餘人由上海到陝西,共攝得影片四十箱,運回上海。又為檢查經版,究竟有無缺少,先到北平松坡圖書館,抄錄該館所藏宋版殘本目錄,復與陝西省立圖書館所藏宋藏校對。又至山西平勝房廣濟寺,發現古藏經千餘卷,內多屬唐宋佚經佚目,經專家考訂,認係南宋或金代所刻,而其刻法及印紙,全屬北派,諸家所公認。就中有關唯識法相部分共十五種,約七十三部,則歸北平三時學會影印,其餘諸種,大率為磧砂藏所缺者,即後來影印,所謂「宋藏遺珍」。從民國二十年至二十四年完成出版,共印五百部,所缺少之一百七十三卷,則以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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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補充。這是民國以來佛教經藏整理最大之成就,亦即範老對佛教文化最大之貢獻。

(二)範老賦性誠篤,慈悲為懷,遇事不怕吃苦,肯負責任,只要他答應的事,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。民國二十六年「八一三」以後,上海南市一帶,幾十萬難民無家可歸。初賴上海各慈善團體臨時救濟。而戰事延長,至八年之久。而長期負責救濟數十萬難民(日後雖逐漸減少,仍有數萬難民,端賴救濟,維持生命)。不特如何籌得巨額的經費(日軍佔領上海後,對救濟難民的事,從不過問。)而經費的來源,當然要巨商大富發仁慈心布施,但又如何使巨商殷富甘願把金錢捐獻出來,這全靠經辦人員誠實、信用、道德、人格的感召。範老從民國二十年起,奔走上海、陝西、山西,河北廣大地區,不畏艱難,跋涉萬山,搜集宋版經版。早獲得上海名流居士若王一亭、關炯之、狄葆賢、吳北曾、蔣維喬、李圓淨、黃翊昌等一致擁戴,咸知範老為人慈悲、誠實、簡樸、負責、可靠,贏得上海各界信任,共舉他負責救濟難民的事。許多殷商巨富,只要為求濟難民,只要範老出面說一句須要多少錢,就捐獻多少,從未打折扣。因此,南市數萬乃至數十萬難民,從未受到饑迫之苦。在敵偽時期,日人實行食米統制,米價等於黃金,甚至比黃金還要難買。而救濟難民,全靠食米,不是黃金。雖有巨商殷富負責救濟經費,但如何購得廉價食米?因為範老終年奔走殷商巨富之門,都是為了救濟上海數萬乃至數十萬難民,眾所皆知。即敵偽機關情報人員,亦知道範老救濟難民事業,從未加以阻擾。而有一段時期,全市都買不到食米,範老非常的恐慌,然而敵偽機關竟自動協助範老購得廉價食米。並且說:「任何人購不到食米,我們都不問,唯有範老購不到食米,我們不能不問。」因為範老購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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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米,不是充自己的肚皮,而是為全市數萬乃至幾十萬難民。於是範老成為上海數萬難民心目中的活菩薩!

(三)勝利後,新四軍在通如一帶作戰,殘殺軍民,橫屍徧野。範老時年已逾六十高年,特組成埋葬隊,親自率領隊員至蘇北通如一帶埋葬死屍。每日要埋葬數以千計死屍,因此,範老不特為鄉里人人尊為活菩薩,也為死難軍民埋葬的恩人。

範老為佛教、為社會所做的事,不知凡幾。而範老所做的事,並非人人所能做。範老既肯負責任,又不怕吃苦,即以六十多歲的老人,竟能率領人員到戰區埋葬死人,就不是人人所能做到的。同時,八年抗戰期間,他負責救濟南市數萬難民,每日放粥救濟,每日三時起身,到各放粥廠,親自監督,檢查來食難民人數,如難民中有年老,或因病不能步行來食;還要救濟到家。如此耐勞耐怨,八年如一日,從未間斷。這些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,範老却能做到。所以範老在佛教裏,不特為一模範長老,並且為一真正能行菩薩道的慈善家。

最使我們感到痛心的,就是因為他在淪陷期內接受敵偽協助購買廉價食米救濟難民的關係,勝利後,竟有不肖之徒,檢舉他是「漢奸」,真是寃哉!枉哉!雖未成事實(判刑)。在人格上範老雖無若何虧損,但在精神上,不免遭受刺激。大陸撤退時,竟未逃出,殊令人懷仰未已!

二、釋靄亭

釋靄亭,俗姓吳,江蘇泰縣曲塘人。父寶生,母鄧氏。生於清光緒十八年(一八九三)十一月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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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日,幼失怙恃,依兄嫂而居,兄習商,不善經營,幾蕩祖業,因感世事無常,奮然脫俗,依宏開寺文心、智光二師披剃。從受具戒,即入泰州儒釋道初級小學(智光主辦),畢業成績優異。民國三年,隨智老同入上海華嚴大學,後參天寧寺冶開禪師,民七,霞山法師於焦山講楞嚴經,受聘為副講,旋任該寺知客!

未幾,夾山竹林寺妙智老和尚選為法嗣,遂受記莂。北伐成功,妙智引退,繼主法席。民十七年秋,即創辦「竹林佛學院」,迎聘妙闊、慈舟、粟庵三法師為主講,專弘華嚴、毘尼。禪教雙修,人材輩出。民二十一年退居,南遊香江,應何東爵士夫人張蓮覺居士請,擘劃「東蓮覺苑」,並於苑內設圖書館,流通佛經、發行「人海燈雜誌」。嗣於九龍、望角及澳門創辦義學,以佛化教導貧民,協助地方推行教育,開港澳佛教教學風氣,其對華南佛教之推進亦多有貢獻。

師之生活簡樸,形同禪和子,居香港十數年,猶如蓮華在污泥,不為污泥所染,只知修德講學,視名利為浮雲。其在港九未置一磚一瓦之私有財產,即此一端,實為今日僧徒之所不及者。生前遊歷日本,搜得華嚴註疏多種。師本醉心華嚴大教,數十年禪精竭慮于一乘奧義,業已升堂入室,乃著「華嚴教義章集解」一冊,惜身前未能出版。其於民國三十六年(一九四七)十一月初三日圓寂,世壽五十有六。另有棲雲文集遺留於世。

綜上而論,師於北伐成功後,全國陷於打倒迷信及反宗教的風潮,佛教面臨存亡關頭,以其非常之魄力,繼守培之後,創辦「竹林佛學院」,培育僧材,以使佛教適應革命時代;不特使社會人士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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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佛教觀念為之一新,更喚起叢林寺院長老們覺醒,非創辦僧教育,鑄造傑出人材,不足以生存。「竹林佛學院」之規模雖不大,由於此時(北伐以後)此地(江蘇省會,又為佛教保守寺院林立的重地),竟能甘冒不韙,改變叢林制度為佛教樹立新的目標,樹起革新的標幟,這對於日後江蘇省內各大叢林寺院,若常州天寧寺佛學院,光孝寺佛學研究社、南京棲霞寺、毘盧寺、古林寺,相繼興辦僧教育,延攬新學人才,未賞不是受其開創風氣啟發與鼓勵所致。

鎮江佛教,由於守培、智光、靄亭,相繼興辦僧教育,陶鑄人才,一掃以往保守風氣,成為北伐以後革新佛教示範的地區。黛山、超岸、竹林三所佛學院容納僧青年就學,最盛時期,多達一百五十人,再加上常州天寧佛學院,總在二百五十人以上。僧徒就學之多,不特為全省佛教之冠,且謂全國僧教育示範地區,亦非過言。(見佛教文化七,民國高僧傳)

第四節 釋華山與釋意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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釋華山與釋意周,兩位都是浙江省人,並且都富有正義感,熱情愛國的僧人,尤以意周直接參加革命組織,在革命初期,以僧寺僧相掩護革命同志,甘冒不韙,許身革命,實為佛門中豪傑俠骨的志士!

一、釋華山

釋華山,浙江樂清,俗姓陳,生於清同治七年(一八七○),卒於民國七年(一九一八),世壽四十有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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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年十二出家於樂清靜濟寺,禮某某為師,其相奇古,資性敏明,初聽大海法師講經,即能依所聞義,當眾敷演,時人稱為彌天釋道安再世,其才智非凡,於此可知矣。師受戒後,泛歷講習,道譽日隆,所到之處,無不以佛門龍象期之,但其操行刻厲,不以辯慧為足。閉關靜濟寺,結茅於天台深處,及春秋三十左右,其學養之深,智藏之博,幾冠僧倫。

由其銳智敏捷,洞徹時艱,對應世的方針,尤為常人所不及。光緒末年,各省州縣設立教育會,廣設學堂,而往往覬覦寺產,故有提撥廟產興學的風潮,全國僧寺為之震驚,而浙江尤甚。於是群謀抵制方針,先由日本僧傳教交涉,始得學部核准建設教僧育會,就僧寺集合自辦僧學、民學使佛教僧徒得以自衛,不致啟人侵佔寺產的機會,師有先見之明,浙江首先成立僧教育會,於是成為開辦僧學主持者,嘉興、普陀諸處,相繼開辦僧學。都賴師策動而實現,而與江蘇文希、月霞,北京之覺先等,南北呼應,致力於自動興學之舉,浙江實由師之策發。

光緒三十四年,太虛時年僅二十歲,華山來慈谿西方寺會晤,華山不僅為開僧學風氣之先者,且為佛教接受新知識先進份子,因見太虛神慧,於是為之力說世界與中國之新趨勢、及佛教非速革流弊,振興僧學不為功。時太師禪慧資心,「頗不謂然,與辯十餘日而莫決,因請觀其所携新籍──康有為大同書。梁啟超新民說,章太炎告佛子書,嚴復天演論,譚嗣同仁學──不覺為之心折,遂與華山訂莫逆交。太師以佛學救世之宏願,由此勃發而不復能自遏,一轉先之超俗入真而為廻真向俗。」(註一)及至日後成為佛教一代偉人,即導源於此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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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年夏,華山又約太虛同往七塔寺聽諦閑法師講四教儀經。華山即乘間游說,故與淨空力勸太師往聽(註二)

清末民初,對太虛大師影響最深者,莫過華山與棲雲。前者啟以新知識,後者灌以革命思想。當楊仁山居士創設祇洹精舍時,華山與棲雲又竭力鼓勵其往就學,太虛因受其聳恿,不得不前往就讀,而與仁山、智光、歐陽竟無、梅光羲等同學,歷經半年,以經費不繼,而告停止。

民國二年,太虛大師編輯佛教月報,於上海會晤華山,告以將重興白鶴寺,以作他日休老之地,自此絕少會晤,師往五台禮文殊,講經於華頂,故主張北方苦寒方足以鍊成金剛式崇高風格,南方輭暖,容易衰弱輭化。及至民國七年,即聞已辭別人間,一代才華未能如其發揮,實為佛門之大不幸。

二、釋意周

釋意周,杭州餘姚人其與章太炎先生同鄉,因幼年多病,始被父母送到廟裏出家,其生卒年月日不詳。僅知其為杭州白雲庵住持,其出生約在清咸同年間,在滿清末年,革命初期,他即加入革命黨,掩蔽秘密組織。當時,陳英士先生為杭州負責人,計劃在杭州設立一秘密機關,以便黨人聯絡。因為地點選擇,頗費周章,杭州城內地方既不大,而滿清官廳衙門又多,黨員集合易於暴露身份,於是選擇西湖孤山聖因寺。不僅地方偏僻,又是朝山進香遊玩地區,比較安全。一天,有三個黨人,化裝作香客,背著「朝山進香」的香袋,來到聖因寺,當時他任聖因寺知客,由他招待,引導他們到大殿燒香禮佛後,回到客堂奉茶,寒喧了一陣,不知不覺談到國家大事,由於彼此言談意見相合,來人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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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,就表明他們的身份,欲在聖因寺設立一秘密機構,以便黨人聯絡。這在他個人非常贊同,但必須徵得該寺方丈同意乃可,於是引著他們去見該寺老和尚,那知那位老和尚認為設立革命黨秘密機關,是屬造反的行為,捉到官府,是要砍頭,絕不敢同意,結果弄得不歡而散。可是他認為有關國族興亡的大事,必須設法幫助,在送他們出山門時,就悄悄說:「此事,請安心,另想辦法。」乃約翌日午餐後在湖心亭見面。

第二天,他把他們引到白雲庵詳談,他說:「聖因寺地方,並不怎麼安全,因為該寺遊客很多,不乏滿族官吏夾雜其中。這所白雲庵,是我個人的家廟,既無遊客,地方又偏僻,廟裏只住有兩個師弟,即無外人,絕對保密。如果認為合用,我就貢獻出來,佛殿和幾間靜室,都可給你們使用。為避免耳目,你們集會,可走後門出入,後門有一條曲徑,通往雷峯塔,平時很少人行走,也是一個絕好退步地方。」隨後引著他們前後左右看了一遍,非常滿意,便決定白雲庵為集會地點。

隨後,他就辭掉了聖因寺知客職務,直接加入革命組織,走上革命行列,有時利用僧衣僧相,出外活動,傳遞書信,並有兩次幫忙運送手槍炸彈,有時便裝出入。辛亥光復後,他抽身隱退,仍恢復比丘本相,仍住白雲庵。

聖因寺為西湖八大叢林之一,擁有不少寺產。由於當初革命黨人要在該寺設立機關,遭受拒絕,給黨人留下了極惡的印象,迨革命成功,政府將該寺全部充公,改成中山公園,特把聖因寺寺產撥出二百五十畝給他,以示報酬。同樣遭他拒絕,他認為國家興亡,匹夫有責,推翻滿清,救國救民,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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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人應盡的天職,何況同屬佛門,將別的寺廟毀滅,我却發了橫財,這於心何忍,又有什麼光榮。依然過著清苦生活,這種講氣節,重人格,明是非,實是佛門具有豪傑氣魄的高僧人物。(註三)

在對日戰爭期間,他在杭州仍然掩護地下工作同志,後被日本特務機關發現,逮捕甚急,乃被迫離開杭州,避難麗水。前中央日報社長阮毅成先生在其舊作「大江南北,武林掌故新記」,併提及意周和尚:抗戰期中,杭州淪陷,復屢掩護我游擊隊人員,為日人所知,下令逮捕,不得已退避後方,我曾在麗水郊外的三岩寺遇之,談杭州地下工作情況,及其為人迫害情形,我曾譽之為『革命種子。』(註四)

抗戰勝利,杭州黨政各界人士,為紀念這位獻身革命的意周和尚,特於杭州白雲庵舊地,建意周和尚革命紀念館自設計畫圖以迄施工,均由杭州市工務局沈景初先生負責。三十七年冬季,館甫建成(註五)三十八年春,大局急變,杭州即告不守。

華山與意周,都是對於革命事業,有著顯要貢獻的僧人,一是傳播革新思想,一是參加革命行列。這對佛門來說,固屬是一件光彩,同時也給佛教青年不少鼓勵與啟示。

註一:見「太虛年譜」三三頁。

註二:見「太虛年譜」三──一四頁。

註三:海潮音五卷五期,「憶奇僧,談往事」。

註四:見中央日報63、5、5日,副刊。

註五:見同上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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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節 釋會覺與釋寄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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會覺與寄塵,先後於武昌佛學院同學,會覺屬第一屆,寄塵為第二屆,在虛大師弟子中,以他二人不善活動,故聲望不及大醒、芝峯。佛學的造詣以會覺為優;新僧化的氣魄,要以寄塵為盛,他的文筆也不錯,寫傳品一類的文章為其拿手。

一、釋會覺

釋會覺,湖南人,其在虛大師弟子中,猶如釋尊座前之大迦葉,位居首座。三十六年,虛大師圓寂上海時,眾推會覺代表執弟子禮。會覺賦性沉默,不喜多言,行囊簡樸,猶如禪和子,待人處世,罕少爭論,其於佛學,精於唯識,通於台賢,詩文均優。先後任武昌佛學院,閩南佛學院,迎江寺佛教學校(慈航住持時)教師。民國十四年夏,虛大師設「廬山學窘」於大林寺,以會覺、大醒、滿智、迦林為學員,專學英文與佛學,以期弘化歐美之用。海刊原為唐大圓編輯,唐氏欲回湘,乃移廬山,自第九期起,改由會覺負責編輯(第六卷),此為虛大師弟子接編海刊之始。民國廿年,應武漢中華大學邀約,講唯識研究法(海刊十三、四)。民國廿一年復任閩院研究部教師,專為研究部學僧講成唯識論。在此以前,即民國十七年,曾與滿智同在閩院任教,民國二十二年春,常惺法師繼任住持,會覺法師仍留南普陀寺,因身軀多病,很少講課。抗戰期間,覺斌住持圓寂後,南普陀寺缺乏住持,眾舉其繼任,維持殘局。勝利後,即辭退住持,旋應杭州諸山邀請創辦「武林佛學院」,會覺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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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任院長,巨贊任副院長,演培、妙欽任教師,此為三十五年事。歷經二年,因政局日趨嚴重,乃停辦,後赴廈門定居。生前寫作,都在海刊及佛教各雜誌發表,惜未輯成冊,後人無法獲讀其全篇。

二、釋寄塵

釋寄塵,安微合肥人,出於合肥明教寺。民國十三年入武昌佛學院,研究教典,而與大醒、芝峯同學。民國十四年,佛化新青年會復活,他與大醒,迦林三人負責,發行「新僧」,老僧為之震驚。由斯大醒。寄塵,迦林皆為佛教新僧派。因受太虛大師革新佛教思想的啟發,對革新佛教意志極為堅強。民國十五年秋北伐,未幾,武院停辦!

北伐以後,全國佛教,經過革命風暴,在民國十八年,政府公布保護佛教,全國僧魂稍定。有識者咸知非奮發圖強,不足以言生存。於是各地展開興學風氣;鎮江「竹林佛學院」(民國十七年秋)、北平「中華佛學院」「普陀佛學院」、「武昌佛學院」復課,杭州佛教會籌辦佛學院,安微「九華佛學院」,都是在這一年創辦!

九華山,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,係地藏王菩薩道場,每年上山燒香朝拜的善男善女,總在數十萬人以上,因此,香火收入,亦復可觀。九華山計有大小寺院數十所,以祇園寺、東崖寺、百歲宮為最大,其餘都屬子孫制小廟,並有九華佛教會組織,統領全山寺院,遇有外侮,就由佛教會出面交涉。佛教會主席,係東崖寺住持容虛和尚。容虛係高郵人,其人雖未受過高等教育,但深明大義,做事有膽識,肯負責。他深感佛教人才缺乏,每遇事輒受地方政府壓迫,乃徵得全山諸寺同意,就以地藏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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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薩香火收入,創辦佛學院,培育僧材,定名「江南九華佛學院」。以寄塵為合肥人,乃聘請其主辦,民國十八年秋開學。除寄塵法師外,並聘請蕙庭,惟舟,梁石言,燕仲強,分任佛學及英算、國文、歷史等課。

由於寄塵法師「新僧」氣勢太盛,對於處理事務,往往總以自己為是,而未能為別人著想,因此,對九華諸山意見不甚融洽,僅及一學期,即辭職下山,全院教務,即由蕙庭法師代理,未幾,應邀赴廈門,在閩南佛學院任教。民國二十二年又應潮州開元寺澄弘法師邀請創辦「開元佛學院」,並約九華佛學院出身的窺諦與通一二人前往任教。並發行人海燈雜誌。這是寄塵法師第二次創辦僧教育。窺諦與通一,亦算他的學僧(九華山出身),在感情上極為融洽。唯以經費不足,僅維持二年,宣告停辦。自此海角天涯,亦不知其踪跡!

第六節 釋滿智與釋法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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滿智與法舫,兩位都是武昌佛學院第一期學僧,也是太虛大師最親信的弟子。他二人對虛大師弘法事業的發展,都盡過長期服務的義務。曾分別主辦「漢藏教理院」、「武昌佛學院」及編輯「海潮音」月刊的工作。虛大師諸多講稿中都有他二人的筆錄。要以法舫親近大師時間最久,可謂釋尊座前的阿難尊者!

一、釋滿智

釋滿智,四川嘉定人,烏尤寺出家。民十一年入武昌佛學耽,民十三年畢業後,嘗入「支那內學院」,專究唯識法相學。民十四年冬,隨虛大師出席日本召開的東亞佛教大會,任記錄員。因其天資聰秀,文學與佛學都有很好的根底,為虛大師初期的弟子中最佼佼者,經常在「海潮音」發表文章,早為各方所注目。民國十七年於閩南佛學院任教,民二十年担任「海潮音」編輯。歷屆編輯中,要以滿智、芝峯、大醒三人編輯得最具特色,而對各方影響啟發也最大、民十六年,虛大師宣布將赴歐美弘法,無暇兼顧海刊,擬從十七年起,暫時停刊,因得泰州錢誠善、王誠普二位居士發心繼續,不特負責編輯職務,並負担全部經濟責任,延至二十年,由滿智繼任編輯。海刊由泰州遷移上海佛學書局,並彙編海刊前十卷為海潮音文庫,是其編輯海刊最大的特色,也是最大的成就!

海潮音與佛學書局合作,全年經費肆百元,全由社董玉慧觀居士負担,而佛學書局,以營業日漸發達,也需要有刊物,以資宣傳,海刊與佛學書局合作,可謂互相益彰,這一年海刊(十二卷),不特內容加以刷新,並增加「卷頭語」,及「佛事評衡」兩欄。凡是有關佛教教義的闡揚,以及與政府學校各地發生有損佛教權利者,都由虛大師與編者執筆,書寫評論,加以糾正。使讀者對某一件事,應取如何態度,有所遵循,不致隨聲附和。因之這一年發行數量,也增加不少。

民國二十年,可說為佛教多事的一年。先是中央大學教授發表廟產興學的宣言,並組成廟產興學促進會,於是震驚整個佛教界,各方呼籲要求,導致中國佛教會召開第三屆全國佛教代表大會於上海南園,各省市佛教會、各地佛學院、佛學社、佛教居士林、蒙藏喇嘛、北平雍和宮,五台山各喇嘛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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均有代表出席,以及江浙各名剎叢林寺院住持,均如期到會,實開歷次大會未曾有的盛況。會議三日,議決佛教主要案件五十餘件。隨即舉行改選。太虛、仁山,台源,謝鑄陳,黃懺華,均當選為執行委員。顯然,太虛大師一系獲勝,一向把持佛教會之滬杭名流居士,都經落選。二次廟產興學,經太虛大師上「國民會議諸公書」後,旋經撤銷。但佛教新舊觀念不能融和,加以名流居士從中挑撥離間,致使佛教走上長期分裂的狀態,安微籍黃健六,原同情保守派圓瑛,不甘寂寞,竟上書太虛大師散發印刷品,指責選舉不合法。並涉及海潮音第十二卷第二期所載劉靈華先生之「像象字義通用而以佛教喻象獅龍等」、唐大圓居士之「青年學佛行要」、常惺法師之「佛法的兩性問題」多加指謫。顯屬有意藉題發揮,製造是非,擾亂聽聞。

滿智既為海刊負責人,對此一涉及海刊言論悠關的問題,不得不予澄清,加以駁斥,並指責黃健六有意吹毛求庛,近於無聊。同時,這一年的海刊,又出了兩期專號,一、第五期「唯識專號」。二、第七期「僧教育專號」。這兩期專號,不特適應時代及學術的要求,更顯出我國佛教教育的進步及佛學研究上輝煌的成就,唯識學絕響千餘年,近世以來,由太虛、歐陽漸等倡導研究,蔚成顯學。唯識專號作者:太虛、歐陽漸、唐大圓、黃懺華等,均有代表之作,各篇極具研究價值!

僧教育專號,說明我國僧教育進步,自民國十一年太虛大師創設武昌佛學院,十四年閩南佛學院,十六年龍池佛學院,十七年竹林佛學院,十八年江南九華佛學院,十九年柏林教理院,二十年漢藏教理院,各地佛學院可謂雨後春筍,相繼而生。青年僧伽,競於向學,象徵佛教前途無限光明,僧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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育專號,實給予國內主辦僧教育者及僧青年一個無比的鼓勵。

這一年,又是中華民族最不幸的一年,「九一八」日本侵略東北,造成嚴重國難。又是六十年來未有的大水災,徧及江浙湘鄂十六省。嚴重影響國家經濟的發展,間接也影響了佛教事業,北平幾所僧教育機構,若柏林教理院,拈花佛學院,弘慈佛學院、三時學會,中華佛學院,皆因日本侵略東北,影響華北經濟而停辦,江浙湘鄂各省水災歉收,而影響了弘化事業的推進。在此極困難時期,滿智竟能苦撐一年,實在不易。在多方無理指責與挑撥之下,滿智又能應付裕如,各方均認為由其卓越的才華所致!

民國二十一年,滿智奉虛大師命,任漢藏教理院教務主任,超一任事務主任,海潮音改由法舫繼任,遷於武昌編輯。

漢藏教理院,是繼閩南佛學院後,為虛大師第三所培育僧材的大本營。虛大師十七年,早在巴黎即有世界佛學院創議,內分漢藏、華日、華英、華梵,四院計劃。十九年秋,應邀入川講學,以川康邊境緊接西藏,而康藏政治,又以佛教為依歸。為溝通漢藏文化,融和康藏民族的感情,應招集青年授以佛化教育,作為促進漢藏民族團結的橋樑,以此建議川省當局,旋獲得劉甫澄將軍贊同,及渝蓉大諸大居士協助,以北碚縉雲寺為院址,名曰「漢藏教理院」,以教授藏文及佛學為主,期於短期內能養成藏文人才,這是劉甫澄將軍期望,民二十一年秋成立開學,滿智為四川藉,出任漢藏教理院,最為適宜。該院經費,省府每月補助六百元外,尚賴其他方面支助,始能維持。滿智主持二年,因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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力過多,以致咯血,因而辭職,由遍能代理,未幾,法尊回國繼之。

二、釋法舫

釋法舫,俗姓王,河北陘縣人,生於光緒二十九年(一九○三),民國三十九年(一九五○)歿於錫蘭,世壽四十有七,其生平事蹟,足堪敘述者,約有數端:

(一)俗說「英雄不問出身低」,這句話可為法舫法師的寫照。他出生不久,他的父母先後死亡,又無兄弟姊妹,而家庭又貧寒,幾無立身之處。乃由北京龍泉寺孤兒院收養,後依姚家井觀音寺是岸和尚出家,不久投法源寺,依道階法師受具足戒。民國十一年赴武昌佛學院親近太虛大師,為該院第一期學僧,因其戒德莊嚴,勤儉好學,深為師友們所推重。先後任教武院及柏林教理院、漢藏教理院,三度主編海潮音,經常於海刊發表教理與學術性的文章;長篇大論,漸受各方重視,其協助虛大師革新佛教運動,為出力最多的一位。

(二)民國十三年,武院第一屆畢業後,擴充為三部,(一)初學部、(二)大學部、(三)研究部,直至十五年秋,因北伐戰爭而停頓。院中師生諸多星散,房屋十之八九為軍隊佔用。唯法舫與大敬二人仍留在院中看守。十八年虛大師歐美弘化歸來,即於武院設「世界佛學院研究部」,十九年設「世界佛學院籌備處」於北平柏林寺,由胡子笏居士負責財政,法舫奉虛大師命率研究員塵空等赴北平,參加柏林教理院,兼任世界佛學院書記。二十年日本侵佔東北,二十一年,柏林教理院因受時局影響,不能不停辦。法舫又率塵空、葦舫、本光等回到武昌佛學院,旋奉虛大師籌備世界佛學院圖書館,就武院原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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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書及太虛藏書,以及日本大正藏、卍字續藏,宋藏、頻伽藏、巴刊文藏經,普通佛書,四部備要、圖書集成,萬有文庫等,總計二萬二千四百二十八種,二萬四千二百三十冊,十一萬一千餘卷,是皆為法舫歷經二年時間,分門別類編號整理,成立一頗具規模的「世界學院圖書館」。

(三)法舫不僅完成世界佛學院圖書館設備,並恢復佛學研究部,集中優秀僧青年,從事佛學研究,當時院圖書館研究部研究員,均先後經過閩南,柏林,九華,各地佛學院畢業,以及曾任各地佛學院教師,都集中於此;若本光、葦舫、塵空,寂安,清虛,紹裝、守志、常根、明性、雨堃、明智、道屏、雨曇、覺民、養波、知定、永學、寂穎、力定、心過,洪林、慧敏,以及談玄、印順、會覺、大醒、芝峯、法舫等都輪流作專題講演、由會覺、芝峯、法舫指導研究,不特集合全國優秀人才於一堂,致力研究之成績尤為卓越。從二十一年至二十五年間,是世界佛學院圖書館最盛時期。芝峯、大醒、會覺,先後都離開至各地弘法,唯法舫始終負責指導研究,從未離開一步。其勇於負責精神,至堪欽佩!

(四)二十六年,抗日軍興,法舫又率研究員於二十七年進入漢藏教理院。廿九年,虛大師組佛教訪問團,訪問印度、錫蘭等地歸來,深覺對東南亞佛化國家,仍有進一步聯絡的必要,終商得教育部同意,乃派遣法舫以傳教師名義赴東南亞傳教,並攜達居、白慧二師赴印度留學。民國三十年出國,經緬甸時,留達居於緬甸,研究巴利文,並於十方觀音院「開源佛學院」任佛學教師,宣揚大乘佛法。法舫與白慧則前往印度,入國際大學修學梵文、巴利文及英文。法舫一面於國大中國學院及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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訶菩提會任教,宣揚中華文化,一面修學英文,三年後,又轉往錫蘭,從錫蘭長老 Rev Kirivatatud uwe‚ Prasekene 研究巴利文及梵文小乘教理。法舫修學進步神速,在短短四五年間竟能用英文講課,雖然很吃力,總可應用。其於巴利文佛典,嘗試譯「南傳阿毘達摩掇義論。」

(五)三十六年,驚悉虛大師圓寂,悲痛之餘,奔返祖國。一九四八年五月返抵上海,逕往奉化雪竇寺禮虛大師舍利,旋繼任雪竇寺住持。復赴武昌為虛大師建舍利塔,計劃擴充武院,終以戰雲瀰布全國,為情勢所迫,不得不忍痛捨離祖國懷抱,又作南遊。一九五○年夏仍往錫蘭,是夏,復偕世界佛教友誼會主席馬拉久博士,訪問星馬,五月間又折返錫蘭大學任教。終以致力譯經,用功過度,致患高血壓症,醫治無效。延至同年十月三日清晨示寂,這是一九五○年十月三日晨時事。

(六)虛大師弟子中,聰明才智優劣不等,猶如釋尊座前十大弟子各有所長。法舫在虛大師弟子中,論天資才智,雖不及會覺,芝峯,但對大師革新佛教事業,赤誠擁護者,唯有法舫。其他說大話而不負責任,或孤高驕傲不合群,乃至貌合神離,陽奉陰違者,頗不乏人。法舫始終追隨大師近二十年,直至民國三十年奉命出國時止,其對大師始終唯命是從。尤以自民國十一年入武昌佛學院至二十七年入川十五年間,始終以武院為依皈,武院為虛大師弘法根本道場,而能維持不墜者,要以法舫出力最多,不負虛大師之厚望者,亦唯法舫一人而已。(見佛教文化九,民國高僧傳)

第七節 釋大醒與釋芝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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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醒與芝峯,為武昌佛學院同學,又同受命主持閩南佛學院教務,發行「現代僧伽」,後改為「現代佛教」,推行太虛大師改革佛教主張,整理僧伽制度,革新僧制,振興僧教育,不遺餘力,尤以閩南佛學院辦得有聲有色,大醒,芝峯出力最多。「廟產興學」風潮時時,大醒與芝峯於「現代僧伽」所發表的言論,對抵禦外侮都發揮了很大的力量,獲得全國緇素普遍的景仰與擁戴,後來因為對保守派言論,過於激烈,反使老僧們惡恨!

一、釋大醒

(一)釋大醒,師名機警,別署隨緣,又號大醒。俗姓袁,江蘇東台縣人,生於清光緒二十五年(一八九九),民國四十一年(一九五二)十二月十三日,圓寂於台灣,世壽五十有三。

師早年畢業於東台師範學校,民國十三年夏,依揚州天寧寺讓之和尚出家。是年秋,入武昌佛學院,專究內典。十四年春,佛教新青年會復活,大醒,迦林、寄塵,揭出「新僧」的口號,老僧為之驚恨,太虛大師作「箴新僧」,以和緩老僧的惡感。是年夏,太虛大師創設「廬山學窘」於大林寺,迦林、滿智、大醒、會覺,專修英文與佛學。十七年春,與芝峯同受命主持南普陀與閩南佛學院。

北伐以後,奠都南京,佛教陷入極度厄難中,先是馮玉祥於河南沒收寺產,驅殺僧眾。唐生智又以如來佛的招牌,實行容共,扼殺僧徒。內政部部長薛篤弼擬「改寺廟為學校」,中大教授邰爽秋的「廟產興學運動」,南京特別市市長劉紀文的「拆毀寺廟神像」,以及江浙各縣市「提撥廟產」、「打倒神像」,迫害佛教的事件,接踵而來,使整個佛教陷入存亡的嚴重關頭。凡有血性的僧徒,看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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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教面臨滅亡的關頭,無不抱以頭可斷、身可毀,教決不可滅的犧牲決心。這時候的大醒,不過才二十五六歲的僧伽,卻具有這種為教犧牲的豪俠氣魄,不顧毀譽,就在民國十七年三月間,發行「現代僧伽」,後改為「現代佛教」,作為護教言論的代表。一面呼籲全國佛教徒眾,不問老少,不分新舊,一致團結起來,抗禦外侮;一面向政府及社會賢達,以及廣大的民眾,作慷慨的陳詞,爭取同情與支持。由於他心直口快,流利的筆鋒,不僅具有無限的熱情,也具有無限鼓勵性與刺激性。因此,「現代僧伽」對「廟產興學」、「拆毀廟宇」,的確發生了很大的力量。當時「理代僧伽」的篇幅,僅屬八開的版面,由於它的內容充滿了熱情、正義、勇敢,大有梁啟超初期的新民說的號召力。因此,人人要看,不但青年僧伽要看,連頑固的老僧們也要看。由於他的熱血沸騰,護教心切,不顧毀譽,不僅要團結一致抵禦外侮,更要求肅整僧寺內部腐敗的僧徒。因此「現代僧伽」的言論,對抵禦外侮,雖有著不少功績,但無形中也得罪了不少醉生夢死的頑固頭腦的老僧。他有兩句「猪頭長老,蛆虫居士」,最使長老居士懷恨。二十年夏,大醒到蘇州訪問印(光)老,印老開口便指責他是在造口業,「怎麼你連諦老也罵了。」(罵諦老另有原因,載於別節)這真是寃哉!枉哉!

他在閩院,僅有五年的時間,「現代僧伽」也僅出了五年。民國二十一年冬,他隨虛大師進退,離開廈門。二十二年,小住汕頭,主辦「現代佛教」,週刊。冬,應虛大師之命,返武昌,主編「海潮音」鼓吹「人間佛教」,這一年的海刊,無論外表與內容,教有顯著的進步。二十四年秋,離開武昌,接受蘇北淮陰覺津寺(由筆者與揚州法權和尚代表江蘇省佛教會護送至淮陰),發行「覺津月刊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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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設立覺津佛學院。二十五年,赴日本考察佛教,成「日本佛教視察記」。二十六年,主持蘇北七縣僧眾救護訓練班,講學感化院,護教衛國,頗受地方政府當局的重視。抗戰軍興,政府西撤,自此,他對國事、對佛教抱消極態度,萬事以隨緣而已、抗戰勝利,協助太虛大師整理中國佛教。三十五年,繼虛大師主持奉化雪竇寺。三十六年,虛大師圓寂後,有關大師全書編纂,大師舍利塔的建立,多得其參與協助。三十七年,復主編海潮音,嗣以戰事南侵,乃攜海潮音至台灣。初任善導寺導師,三十九年,移居新竹之香山。四十年,大局穩定,復發起主辦「佛教講習所」於靈隱寺,雖有人財兩難之際,仍以培育僧材為要,終以腦溢血臥病,纏綿年餘,始別人世。

(二)功在佛教,民國十六七年,是中國佛教最艱難的時期,也是佛教生死存亡的關頭。他在這個艱難時期,主辦「現代僧伽」,無異負起搶救佛教的重任。他為維護佛教利益,為抵禦外侮,而發表慷慨壯厲的言論,能說他是在造口業嗎?我們試問一句,他為什麼要造口業呢?他在「口業集」的序文中說:「我的口業是時代與佛教助我造成的」,這真是可歌可泣的說法。如果不是革命時代,要提撥寺產,興辦學校,要打倒神像;如果他不是個佛教徒,或者不是個有熱血的僧伽,或者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僧伽,或者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冷血動物,他就不會冒犯著這個滔天大罪「造口業」的罪名。

大乘佛教是以自利利他為主,像大醒這樣不願自己榮辱,維護佛教,無疑是大乘菩藏的行誼,其精神不等於地藏菩藏「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」的精神嗎?要是我們不以為護持佛教的利益,為抵禦外侮,為要求整肅僧寺的腐敗,是在造口業的話,那麼大醒這份的豪氣,是值得我們讚賞的。他是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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維持佛教而造口業,這又是何等的氣魄!

因此,使我發現,佛教團體中,有些不正常的觀念,而這些觀念是導致佛教腐化不肯革新的因素:

1. 凡是對佛教評論的言論,只准對外──抵禦外侮,不准對內──整肅腐化,這種護短的觀念,無異是斷佛慧命。現代僧伽的要求──整肅僧寺腐化,這與政治上的「安內攘外」,稍有不同。因為佛教的外侮,是由内而來,俗話說:「木必自腐,而後虫蝕。」我們不能健全內部,整肅僧寺腐化份子,革新佛教制度,就無法抵禦外侮,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。大醒批評僧寺的腐化,要求整肅改革,健全寺規,又怎能說是造口業呢?

2. 民國十七年,佛教有了外侮,求張良拜韓信,要求有力者護法,而他們究竟是護的什麼法呢?當時上海一班熱心佛教的居士,因為政府欲提撥廟產,而組織「佛教維持會」,在表面上看,似在護持佛法,但他們所維持的只是僧寺的財產,等於維持和尚的飯碗而已,並沒有能維持佛教的慧命。一般人認為僧寺是道場,究竟是個什麼道場?他們卻沒有詳加分析。一般僧寺,不特未能做到使檀信皈依增福慧,感化社會民眾對佛教的信仰,更未能做到「山門清淨絕非虞」,給人們一個好的印象,卻是「掛的是真招牌,賣的是假藥。」

我們請看,大公報記者王芸生的「贛行日記」中,敘述漢口歸元寺的印象,他說:

「甫到歸元寺,便被一群乞丐包圍起來,入寺門……遊于大雄寶殿及羅漢堂,鬼氣森森,暗無天日,走在很長的通道中,光線黝暗,空氣腐敗,幾個面無人色的和尚,坐待遊人布施幾個銅牌香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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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教在中國曾經有很長久的權威,至今只賸些無業的和尚,藉泥胎討飯吃,可算是佛教的末路。」(見「口業集」)。

我們看了這段話,真是感慨萬分,欲哭無淚,佛教在中國歷史上有過輝煌的成就,如今竟得社會人士這樣的批評,究竟是誰的罪過呢?鄭板橋先生說得好「秀才是孔子的罪人」。如今我要套用板橋先生的說法:「和尚是佛教的罪人。」這該是不會錯的罷!

中國佛寺像歸元寺那樣的規模,不知有多少?但中國的和尚,如果說不是全靠「藉泥胎討飯吃」的話,也應該把「佛教在中國曾經有的很長久的權威」,重新建立起來。大醒秉著這種要求,也就是欲為中國和尚洗刷些「無業和尚」的恥辱,為欲重新樹立佛教的權威,要求改革佛教,要求整肅僧寺的腐化,要求改革,我們能說他在造口業嗎?

3. 大醒晚年意志消沉,雖未能獲得教內同道們的諒解,但他在佛教危難時期,不顧個人榮辱,無畏權勢,所發表維護佛教的言論,不僅不應該抹煞,更應積極予以讚揚,用以鼓勵未來的僧青年,奮發圖強,作為「整肅僧寺內腐」言論的榜樣!

今日佛教,不僅要對外,抵禦外侮;更要對內,整肅腐敗,洗刷些「無業和尚藉泥胎討飯吃」的恥辱。

因此,我們要維持佛教,道要維持佛教慧命。我們要想達到這個目的,就要有像大醒那樣不顧個人榮辱,大膽的「造口業」的勇氣與魄力,佛教才有希望。同時:(一)我更希望今後的時賢,不要僅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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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個明哲保身,做一個自私自利的偶像主義者,逃避現實,不管佛教存亡,這對你個人來說,也許是成功的,可是佛教卻因你的自私,缺乏為教犧牲的精神,結果而被消滅。俗說:「皮將不存,毛將焉附」,你又到那裏去?(二)我們更期望護法的長者居士們,毋違佛囑,不要僅僅做到維持和尚的飯碗──寺廟利益,更應做到維持佛教的慧命。

二、釋芝峯

釋芝峯,字象賢,浙江溫州人。民十二年,初入漢口佛教會講習所,以社會學生僧侶兼收,芝峯遂得入焉。畢業後轉入武院,後與大醒同學,其詩文、佛學、辯才,在虛大師門下,無出其右者。

虛大師弟子中,會覺,法尊,法舫為武院等一屆學僧,芝峯、大醒屬第二屆學僧,親近大師最久,以法舫第一,猶如釋尊座前阿難尊者。民十三年,芝峯隨侍虛大師至泰州光孝寺,講維摩詰經,任記錄,是時已能詩文。因其思想敏捷,文筆流暢,虛大師許多重要學術講稿,均由他記錄整理發表,其生平主要事蹟,足堪追述者有四:

(一)虛大師在民國十六年,接任南普陀寺住持及閩南佛學院院長職務。閩院,雖創始於民十四年,由常惺法師主辦,但其發展成為全國僧教育最高學府,蜚聲於國際間,則自芝峯、大醒主持時始。芝峯、大醒於民十七年,奉虛大師命分任職務,大醒任閩院事務主任,兼代理院長;芝峯任閩院教務主任。二人同兼南普陀寺監院職務;從十七年至二十二年止,整整六年。閩院初分甲乙兩班,另有小學部移至漳州南山寺,由覺三,笑溪、達如三師負責教導。甲乙兩班學僧,多達七八十人,來自蘇、浙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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皖、湘,鄂、汴、魯、渝、黔、滇等十數省,以及台灣,都屬全國最優秀僧青年,芝峯任佛學主講,其所講都屬唯識法相論系。每日二小時不等,從不間斷。由於他才智卓絕,善於說法,他對佛學的理解,既不泥古,又能深入淺出,把繁瑣理論,分析得很清楚,絕不含糊,並能抓住要領,不拘泥於詞句,融貫其思想,是其講學的特色,唯識論及解深密經,尤具獨到的慧解。民國二十年第二期畢業後,又成立研究部,仍由他任指導。後又增聘會覺為研究部專講成唯識論,閩院之所以能馳名海內外,吸引全國優秀僧青年嚮往,最大所號召力,則為芝峯法師淵博的學識。

(二)民國二十二年夏,芝峯奉虛大師命主編海潮音(第十四卷),海刊是虛大師主要言論刊物,不僅代表了虛大師個人學術思想,也代表了虛大師對革新佛教的主張,而對於時代思潮更負有啟發與指導作用。以芝峯的淵博學識,流利的文筆,敏捷的思想,以及豪爽的性格,担任海刊編輯,不特勝任愉快,而對海刊所負予時代的使命,更能發揮極致!

這一年海潮音,又增入「佛教春秋」一欄,凡有關佛教大事,或時事,則以佛教立場,加以分析,予以指示。這一年海刊又出「密教專號」(第七期),因此引起許多人責難。先是海刊第十三卷第十二期「史材欄」,轉載香港某小報李某致王阿闍黎書(王弘願)。標題為「廣東密教之波折」,末加以按語云:「王君向出家僧作師,行灌頂禮,違法滅理,莫此為甚。」廣東趙士覲居士,並聘許穀生律師致書海潮音,顯欲訴諸法庭。芝峯法師除嚴重聲明海刊的立場與編者的態度外,並刊載姚陶馥之「護法痛言」、周圓性之「中國佛教密乘危矣」、法舫之「全系佛法上之密宗觀」等,顯都針對王弘願而發,就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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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陶馥與周圓性指責王弘願,「與僧尼授戒,毀壞三寶」以及「比丘是陪位,應為俗士之弟子,居士主嗣,即生成佛為殊勝」等邪言,於是引起王弘願反擊。虛大師對王弘願等邪說,亦嘗撰文批駁。唯對芝峯法師仍勸以嚴守中立態度,不要露骨的攻擊,以免引起各方誤會,但芝峯法師的個性,豪爽、坦誠、寧直不彎,固為書生的本色,而虛大師菩薩心腸,事事容忍,謙讓寬恕。因此芝峯對虛大師寬恕邪說,甚不以為然。勉強編至第九期,即離開武昌,回到浙東,海刊便由大醒繼任編輯(第十五卷)。

(三)芝峯法師回到浙東,便與亦幻合作成立「白潮講舍」,招集少數僧青年研究。對虛大師弘法事業,從此採取若即若離的態度。民十二四年,虛大師召芝峯於漢口正信會講「楞伽經」,仍望他能回心轉意留在武院,與法舫等同宏法化。這時世院圖書館正集合諸多優秀僧青年研究,正須如芝峯一類學術淵博者來指導,那知經期圓滿,仍回到浙東。大醒嘗言:「中國佛教,只要有十個有為的僧伽能真誠合作,就有辦法。」達居等以詢大師,大師頗有不勝感慨之意。對於這問題,好像很不願意多所發表。(「太虛大師年譜」三八○)

二十六年,抗日軍興,大師隨政府進入後方,二十八年飛抵雲南,曾養甫等,極望大師整興雲南雞足山,情高語摯,頗為所感動。總以人手不足,每念及大醒、芝峯、會覺之滯留陷區,如得以集於內地教學相長,亦計之得,因亦有意於此(「太虛大師年譜」四四三)。嗣後大師以弘法精舍事,及佛教訪問團事,一再約芝峯前往,總以有其他因緣為辭,不肯前往,凡此種種,實有負大師為教的悲心!

(四)抗戰期間,陷區佛教,僅以上海市區,賴租界關係,較為安定,其次則為京滬線上各重要都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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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,各鄉鎮因游擊隊與土匪,進出不定。因之,許多人都雲集上海租界,芝峯、大醒經常寄居上海靜安寺,對國事,佛教前途,都抱消極態度。民國三十二年,筆者與芝峯法師,既有師生關係,一再哀請他,至焦山講學,總算承其不棄,勉允前往!

他到焦山,除講佛學外,並兼做翻譯工作,「禪學講話」就是在焦山譯成,並為「普慧大藏經」,兼譯南傳佛教精典。這時焦山佛學院學僧,共有六七十名,就中有不少可造之材,因此,使他對教學的興趣,又重新點燃起來。

三十五年,虛大師負責整理中國佛教,並籌設「中國佛教整理委員會會務人員訓練班」,集合十二省一百二十餘名僧眾,作為復興佛教基本幹部,即假焦山訓練。大師特命芝峯任班主任,這時他對中國佛教復興工作,極感興趣,有關中國佛教會會章及各種規訓,都由芝峯及筆者,還有一位法律教師(曾任司法官)共同參加草擬。

不幸的事接二連三的發生,初是虛大師圓寂,繼則國共關係惡化,於是使他對國事,對佛教,興趣淡然,態度消極。大陸變色後,竟為情勢所迫,生活蛻變,未幾,即壽終正寢。

芝峯生前寫作,都散在海潮音及現代增伽,以及其他佛教雜誌,未輯成冊。他的日文乃自修而成,因其文筆流暢,所譯「唯識講話」、「禪學講話」,迄今仍受讀者歡迎。

太虛大師弟子中,以大醒、芝峯最負盛名。學識以芝峯、會覺、法尊、法舫為優。治事以大醒、亦幻、克全為強,再加上芝峯,故有太虛門下四大金剛之稱。唯大師圓寂後,諸弟子未能誠摯合作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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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大師學術思想,及改革佛教事業,繼續發揚光大。即大師遺留人間七百萬言全書,以及代表大師弘法利生精神之海潮音,幸賴大師在家弟子李基鴻與陳靜濤多方策劃,責成印順編纂,竺摩、優曇等從旁協籌印費,始得問世。大陸變色後,各自星散,會覺,法尊,芝峯留在大陸。法舫赴鍚蘭,大醒赴台灣。未幾,會覺、法舫、大醒,相繼逝世。法尊為中共所拘。芝峯迫於時勢,改變生活,未久,亦以死聞。

太虛大師從民國四年發表「整理僧伽制度論」,至三十六年上昇,三十年來領導中國佛教改革運動,轟轟烈烈,震撼全國,光炳世界。竟以一人出而興,一人沒而衰。如此結果,實令人不勝慨歎!究其原因,實由人類空前浩刼來臨,眾生無量刼來業感所造成。雖釋尊再世,亦只有頭痛而已──釋尊晚年,其祖國為琉璃王所滅時,曾經頭痛三日──蓋非人力所能挽回!

第八節 釋震華與釋福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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震華與福善,原有師生關係。後來,福善入「武昌佛學院」,親近太虛大師,因獲大師器重,抗戰勝利之初,太虛大師、福善相繼應邀駐錫玉佛寺。上海為保守派的地盤,玉佛寺又為上海佛教名剎,經濟與地位,均居第一。太虛大師出入上海三十年,卻缺少一適當的地區,作為弘法利生的依據。今既獲邀駐鍚玉佛寺,震華復徵得太虛大師得意弟子──福善──為法嗣,這對太虛大師整理中國佛教,及對未來弘法利生事業,寄予無限的希望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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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釋震華

釋震華,江蘇興化人,生於清光緒三十四年(一九○八),民國三十六年(一九四七)三月十二日,圓寂於上海玉佛寺,時年三十有九

師幼年於鄉里圓通庵出家,天資秀麗。民國十六年,入鎮江超岸寺玉山佛學社,親近守培老法師,專學儒釋典籍。民國十八年春,寶華山受戒後,復入竹林佛學院。民國二十一年,在竹林寺授記,為靄亭法師門人,主持竹林佛學院。他長於詩文,擅畫蘭竹,頗有才藝。抗日軍興,竹林寺遭日寇燒毀泰半,整修殘垣破壁,煞費辛勞。民國二十九年,上海玉佛寺迎聘為住持。當時雖在戰爭時期,但上海地位特殊,諸多同道,賴租界庇護,對國事、對佛教,多抱消極態度,沉醉於物質生活,唯師獨抱積極態度,創設玉佛寺佛學院,發行「妙法輪」月刊,以新的意義,喚醒佛教僧眾的覺醒,認清時代,發揚佛教精神,大有眾人皆醉唯我獨醒之慨!

他雖在物質繁榮的上海市,但其生活簡樸,粗衣淡飯,一面主持寺務,一面搜集資料,編纂「佛教人名大辭典」,可謂蓮花生於污泥,不為污泥所染。

他的師祖霜亭和尚,雖為民國元年反對仁山、太虛改革金山寺為佛教大學的主腦,但他卻對太虛大師改革佛教主張,極誠擁護。並且為了金山寺前途,為了弘揚佛法,建議他師祖──霜亭,要面對現實,打破成見,要容納人才,特地把太虛大師門人葦舫介紹給金山,做他師祖的法嗣。他自己也徵得太虛大師得意弟子福善為他的繼承人。這不特顯出他個人毫無成見,更顯出他為謀振興佛教心切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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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破傳統自私的觀念,這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,却為佛門留下了一個好的榜樣。

民國三十六年圓寂時,虛大師為他封龕說法,大師說:

「諸法剎那生,諸法剎那滅,剎那生滅中,無生亦無滅。」

太虛大師痛念英俊青年福善、震華相繼逝世,引起老人的傷感,因而中風舊疾復發,遽然上昇,由是空前的浩刼,未幾,即降臨於中國大陸!

師生前的寫著,多散在「妙法輪」及其他佛教雜誌,並有「僧伽護國史」、「比丘尼傳」、「奕葉集」等。但「佛教人名大辭典」,雖從千辛萬苦中搜得資料,生前未及出版,而大陸變色時,其原稿竟為他徒子超塵在流離失所中遺失,誠屬可惜。否則,其加惠我國佛教學術界,當不知如何!

二、釋福善

釋福善,蘇北人,其身世不詳。民國二十二年,就讀竹林佛學院,為震華法師門人。民國二十四年,赴廈門閩南佛學院親近常惺法師。民國二十五年,入武昌佛學院。抗戰軍興,隨虛大師入川,初於「漢藏教理院」任助講,因得虛大師器重,委任編輯海潮音,由於他勇於負責,雖在物價高昂之際,海刊一再移遷,由成都而衡陽,而貴陽,而重慶,勝利後又遷回首都,先後歷五寒暑,在極度艱難時期,終未停刊,深獲大師欣賞。

勝利後回到上海,又為玉佛寺聘為監院,兼主持玉佛寺佛學院。虛大師又駐鍚玉佛寺,這對福善來說,不僅個人有了一個固定地盤,同時即對弘法事業前途,亦有了穩定的經濟基礎,對虛大師改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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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佛教前途,亦有著互助因緣的關係。

不幸的是,三十六年三月十二日,他因犯天花病,竟然逝世,使得虛大師非常的傷心。大師對門弟子,雖一律平等,唯對福善卻有著特別的愛護與器重,試看大師「慟福善」曰:

「……去春,汝轉任玉佛寺監院,並主持寺內佛學院院務。我因受玉佛寺請任講經,後因汝在寺兼辦覺群週報,佛學分會等關係,我留滬時,遂常於玉佛寺居住。觀汝心行,漸臻平實。方喜汝學成而可任事,何期哀慵的我未死,汝丁年富力強而先死,慟哉!

余乍見汝時,即有英俊不下常惺之感……今以汝之死,又不禁哀及常法師之早死,思及常法師而倍加哀汝之更早死。以常法師死時已四十四歲,生平懷抱,已略見展敷。今汝學成而自主之事,一未開始,身心俱健,醫生檢驗,亦除痘疹無他病……竟以偶然卒,罹天花而遽化,秀矣竟不能實,為住持佛教,為弘揚佛法,余何能不哀慟哉!

福善!你亦是幻想家,你不時流露今後要怎樣孝順供養我,想像我活到八、九十歲,你那時仍頑健如少年,服侍著老病,以送我的終。現在,鳳燭殘命的我,仍風中燭似的殘存者,倒轉來我來送汝的終,為汝封了缸,慟哉!卅六年二月二十一日燈下在滬玉佛寺直指軒。」(見「覺群」三十四、三十五期合刊)。

我們看了大師這段慟福善的文,可見當時大師的心情,對國共分裂,佛教的前途,英俊青年,忽然早逝,為了住持佛教,為了弘揚佛法,能不哀慟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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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受這個沉重的打擊,從二月廿一日到三月十二日,僅僅十八天的時間,又遭到震華的圓寂。震華雖非大師的門人,但對大師未來弘法事業的開展,卻有著無比的重要性。觸景生情,引起大師無限的感慨,遂中風舊疾復發,遽然圓寂。在短短十八天之內,佛教一代偉人及英俊青年,相繼離開人寰,象徵著人類空前的浩刼來臨,未及兩年,國共破裂,七億同胞關進鐵幕,大陸佛教遭受燬滅,虛大師的上昇,實給我們無比的啟示與警告!

由此觀之,太虛大師與震華,與福善竟在十八天內相繼離開人間(其宿世因緣實不可思議),這使整個中國佛教又陷入沉痛失望的深淵!人天眼滅,人類從此不復見到光明了!

第九節 釋善慧與釋妙果──釋斌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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釋善慧與釋妙果,兩位都是台灣省人,於日據時代,力持保守中國佛教傳承制度,發展台灣佛教,其傾向祖國文化,大有「身在曹營心在漢」的精神。

一、釋善慧

釋善慧,字常覺,別號露堂,臺灣基隆人,俗姓江,父名不詳,母名郭氏,生於清光緒十年(一八八一),圓寂於民國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一日,世壽六十有五,僧臘四十有二。

師九歲入私塾就讀,天資高於常兒。時值清末,台灣琉球被日本佔奪,勢如巢卵。清廷派劉銘傳撫台,移政治中心於台北。正當劉銘傳銳意經營之際,而甲午中日戰爭之後,清廷敗於日本,割讓台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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澎湖。自此台灣人民抗日之戰,此起彼落,動亂異常,因感世事無常,遂侍母皈依龍華佛教,時年十六。這時台灣佛教迄未發達,僅有台北觀音山、台南開元寺及高雄岡山超峯寺各有住持僧一人,其餘如金童先天與龍華佛教,均屬居士林性質。及至光緒廿六年,福建鼓山妙善上人與善智知尚先後渡海東來,一時善信視之如活佛,皈依極眾。妙善到達後不久即圓寂,遂請益於善智和尚,參禪辦道,閱讀經典,多所進益。光緒三十年,妙蓮和尚於鼓山湧泉寺開壇傳戒,台灣新戒弟子將有多人赴鼓山參加戒會。因得善智開示,師乃捨龍華,亦離母附舟內渡,依景峯和尚為之披剃,並受具足戒,成為佛教曹洞宗正統,留半載始返台灣。光緒三十一年,得信眾獻地,與善智和尚著手建築基隆月眉山靈泉寺。善智於是年九月坐化,乃獨肩負起艱鉅,寺宇於一九○八年完成。九月舉行菩薩安座開光典禮,十月舉行第一任住持晉山典禮,日本曹洞宗大本山管長派大圓主致禪師來台領導,親任其為台灣佈教師兼靈泉寺住持,自此,經營寺院山門迭加增進,至民國七年,始全部落成。

師於民國元年,東渡日本考察各寺院制度。歸來,召開愛國佛教講習會,聘日僧渡邊靈淳及廈門會泉法師與印月和尚來台主講。翌年,乃偕其徒德榮遠朝印度及緬甸佛蹟,並請得佛院舍利回寺供奉。為培植佛教人才,創辦佛教中學林,即後日泰北中學之前身,又於台北曹洞宗別院,即今日台北林森南路之東和寺,招集青年僧伽,予以深造,並自任學監,繼任校長,選拔成績傑出畢業僧赴日本佛教大學留學,對於內渡祖國求戒求僧之僧侶,隨時予以資助,除在台灣傳戒外,並曾應福州鼓山湧泉寺、怡山重慶禪寺之請,赴大陸開壇傳戒,皈依及得戒弟子極眾,僧籍雖隸屬日本曹洞宗,而修持律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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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仍然保持中國佛教固有的優良傳統。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,社會教育雖改變了不少,唯有佛教僧伽制度仍以祖國為主體。民國十一年,歐陽竟無居士創辦「支那內學院」,十四年擴充為「法相大學」,為佛教造就弘法人才,師每年樂助叁百元大洋,以他身在日本統治之下,竟能資助鉅額金錢,幫助祖國同道興辦教育,其內心是如何渴望祖國佛教光大。即此一端,足當為一愛國的高僧。師曾兩度赴大陸,朝禮各大名山古剎。民國七年月眉山落成時,曾邀請太虛大師及歧昌長老來台灣建設水陸法會。當時日本政府隔絕台灣與祖國直接來往,因此,太虛大師來台,必須繞道日本來到台灣。民國二十三年,師辭卸住持職位,赴南洋弘法,抗日戰爭中,師曾回到大陸,任上海佛教會會長,周旋於日軍與偽組織之間,藉以保護淪陷區的佛教僧寺及僧徒,以免遭受日人破壞與殘殺。民國三十四年,日本無條件投降,戰爭結束,台灣回到祖國懷抱,全省佛教僧侶,興奮若狂,正籌備組織台灣佛教會,以配合台灣省建設。不料十月患病,延至十二月十一日下午二時圓寂,遺著有「心經直解」一卷。(見佛教文化五,民國高僧傳)

師主持靈泉寺,其派下寺院,徧達全省,共計五十餘所,其門弟子徧達社會各階層,實為統領台灣佛教之領袖。日本政府明知其傾向大陸,因其深得全省民眾愛戴,對其亦莫可奈何。

二、釋妙果

釋妙果,俗姓葉,台灣桃園人,生於清光緒十年(一八八四)十月十一日,父康明,母陳氏。民國五十二年(一九六三)閏四月二十三日,圓寂於中壢圓元寺,世壽八十,僧臘六十二。荼毘後,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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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色舍利七百餘粒,分由法眷善信供養。

師自幼習讀儒書,聰慧異常。十三歲喪父,不數年兄長又逝世,感人事無常,遂有超然出世之想。年十八,皈依大溪齋明寺,矢志學佛。翌年,鼓山覺力禪師駐錫台北觀音山凌雲寺,遂往參究向上一著,而經數載,任凌雲寺副寺,深獲覺力禪師賞識。民國元年(一九一二),受具足戒於鼓山湧泉寺,對祖國佛教優良傳統制度,感受甚深。後因母病回台灣。仍駐錫凌雲寺,未幾接受信眾邀請,先後於苗栗太湖觀音山建法雲禪寺,中壢月眉山建圓光禪寺,專供僧侶修道場所。由此法譽日隆。日本曹洞宗大本山宗務錄入僧籍,並委為台灣佈教師,到處宣化佛宗,各地佛寺敦聘為導師。同時,日本台灣總督選為南瀛佛教會理事,民國二十五年,傳授大戒於圓光寺。次年,東渡日本考察彼邦佛教,並分派僧徒達虛、真常等多人赴祖國廈門南普陀閩南佛學院受教,俾其對祖國佛教有所認識,抗戰勝利後,台灣重歸祖國,未幾國共分裂形勢日趨嚴重,人類浩刼將臨,佛教將受塗炭。為搶救僧青年,特於民國三十七年秋,創辦台灣佛學院,聘請慈航法師主辦,入學緇素青年,多達六七十人,未幾、大陸變色,大批僧青年逃來台灣,人地生疏,棲身無處,多賴其熱心照顧,盡量容納。該寺無法容納者,則由師出面介紹他寺,若大湖法雲寺、新竹靈隱寺、竹東大覺寺、彰化大佛寺,盡量安挿。不僅對佛教同道如此,三十八年諸多軍政首長,初至台灣,亦無法棲身,寄居該寺,由是生信而歸依三寶者,亦復不少,若賀國光,繆澂流等。

師生前研究教典,是以禪宗為主,故對宗鏡錄、五燈會元、金剛經、楞伽經、佛頂楞嚴經等,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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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研究,頗有心得。晚年,潛究維摩,朝夕課講不輟,嚴持毘尼,故對信眾開示,多提示參究法語,或書公案一則,遺著有語錄及經義講註等。(見佛教文化八,民國高僧傳)

綜觀妙師與善慧,宏化全省,各佔半座。信眾皈依,亦以二師為多。宗脈繁衍,要以善慧之靈泉寺派為盛,遍達全省,徒子人才之多,亦遠不若善師也。

三、釋斌宗

釋斌宗,俗姓施,台灣彰化鹿港人。生於清宣統三年(一九一一)二月初五日,民國四十六年(一九五八),二月十九日示寂於台北市弘法院,荼毗後,獲舍利甚夥。世壽四十有九,僧臘三十有五。

師年十二始入私塾就讀,聰敏過人,一年即通文史詩詞。年十四(一九二三),自負販者購得古籍,多屬佛教經典,閱而感世事無常,乃發心出家學佛,請於父不許,遂遁入法雲寺,被截歸,禁於樓上,潛究佛典,益堅依佛之心。某夜,縋繩而下,往獅頭山,禮聞雲禪師為之披剃。年十七,結茅獨居於台中汴峯,授生徒以自給,拒受信善供養。在汴峯六年,教課而外,精研法華、楞嚴諸大乘經典,亦常參與台中詩人之會。因之,師之詩詞造詣極深,緇林中罕與其匹。民國二十二年,以悲憐台灣佛教陵替,四眾不解經典,乃發心內渡參學求戒,初赴廈門,旋赴福州參湧泉寺,禮虛雲禪師,同發屴崱峯,並與會泉法師遊鼓浪嶼,禮良達老法師。離閩赴粵,參曹溪南華寺。北上往南海普陀山,禮拜大悲觀世音菩薩。往寧波,禮阿育王寺佛陀舍利。民國二十三年(一九三四)春,轉赴天童寺,禮義興老和尚塔及八指頭陀塔。是時,適逢天童寺戒期,乃禮圓瑛法師受具足戒,甚為圓瑛所器重。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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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,赴揚州高旻寺禮來果和尚,復參金焦二山,謁訪高僧,轉赴杭州,遊淨慈寺,靈隱寺及天竺寺。後赴武漢,參觀世界佛學苑後,轉往廬州,步行至九華山,禮地藏菩薩聖蹟,民二十四年夏,遊奉化雪竇寺,專謁太虛大師,適外出弘法未遇。轉往觀宗寺,謁寶靜法師,請益開示,深獲寶靜賞識。請其任副寺,未肯就職,黎明遁出觀宗寺,轉往天台學院。謁靜權老法師,入專修部研究四教儀、法華、及天台教觀。民二十六年,以中日戰爭發生,恐為人誤會、乃遄返台灣。船抵基隆,被日當局疑為「危險份子」,加以扣留,後被本圓和尚與日僧田窪保釋。南下至龍虎庵講地藏經,首開台灣僧侶研究經典風氣,盛況空前。民二十九年,東渡日本,訪問日本各大本山,研究中日佛教異同之點,到處,受人歡迎。回台後,復至大岡山超峯寺開講彌陀經,屏東東山寺及潮州各大寺院宣講金剛經等大乘經典。民三十年,赴大溪福份山齋明寺講般若心經,撰「心經釋要」一卷。自此,經常於台北、台中、新竹等地講經弘法,蓆不暇暖,並在新竹古奇峯建法源寺,以為弘法道場。民國三十四年,台灣光復。創設佛學高級研究班,時在法源寺說法講經,皈依者日眾。大陸變色後,來台僧青年,每以無處安身,凡有投依者,無不設法收容;而由軍中逃出之僧青年,既無身份證,又無依靠,多由師向警政機關保證,先報入戶口,然後逐步取得身份證。如此照顧後輩同道,正所謂竭盡慈悲,凡受其照顧者,莫不感恩不盡。

民國四十年,掩關三年,四十三年出關,應台北、屏東、台中各處邀請講經說法,皈依者日眾,民國四十六年二月十九日,終以化緣已畢,示寂往生。(見佛教文化五,民國高僧傳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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善慧、妙果,斌宗三師,殆為台灣佛教近代史上僅有之名僧。善妙二師,雖傾心祖國佛教,但因受日本政府壓力,無法申張愛國精神。唯斌宗法師隻身赴祖國,參訪名山勝地及諸大善知識,因受祖國佛教啟發極深,故無日本佛教諸多積習,品德威儀,嚴持毘尼,堪居台灣佛教近代史之第一。

第十節 釋顯慈與釋寶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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釋顯慈與釋寶靜,二師雖不同省籍,却同依諦老學習天台教觀,分燈於港粵等地。

一、釋顯慈

釋顯慈,民前二十四年生於廣東,中年捨俗,民國九年(一九二○),依諦閑法師出家,學天台教觀。民十一年,參禪於高旻寺,深得該寺首座普修老人賞識,啟迪良多。民十五年起,即主講於上海佛教居士林,開講「彌陀經疏鈔」、「楞嚴」等經。民十七年,復掩關潛修般若,其於關中有「楞嚴易解疏」十卷,出關後,旋疏至各方弘教說法。

民國二十四年春,應香港信眾邀請至港講經,乃於青水建築精舍,接引時賢。時至香港菩提會宜講金剛經。二十七年春著作「心經貫珠解」一卷、「圓覺經釋要」,及「金剛經真義疏」。其畢生講經演教,以「金剛經」次數最多,次為「楞嚴經」、「圓覺經」、「彌陀經」、「六祖壇經」等,並以不當住持不傳戒為誓志,行觀精進不懈。民國四十四年(一九五五),圓於九龍荷石小隱,世壽六十七,法臘三十七。(見天台教學史三五六頁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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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釋寶靜

釋寶靜,字今德,俗姓王,浙江上虞縣人,生於民前十三年(一八九九)。師於大同大學攻讀時,偶讀「高僧傳」,遂有出塵思想,大學畢業後,即出家受具足戒,旋親近諦閑法師,學天台教。民國十六年,創辦弘法月刊,專弘天台教義。民國二十一年(一九三二),獲諦閑法師傳法授記,為天台四十四代祖。

師之法相莊嚴,經常應滬、杭、港、粵等地邀請講經演教。其於香港蓮社、弘法精舍、粉嶺靜廬等法緣最勝。民國二十九年(一九四○)十一月二十九日,圓寂上海玉佛寺,世壽四十一。寶師雖榮居天台法統,並未能光大天台教觀,殊負諦老之厚望。

著作有「大乘起信論講義」、「修習止觀坐禪法要講述」、「普門品講餘」、「佛遺教經講義」等問世(見「天台教學史」三五三)。

顯寶二師,學宗天台教觀,分燈港粵,其留於人間之事蹟,僅此而已。

第十一節 釋妙善與釋慈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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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種高僧傳中,都列有神聖傳。降至今日,神僧雖不常見,但緇門中真實修行的人,仍屬不少,只是未為人們所發現,像妙善的行跡,實為近代佛教史上僅見的一位聖僧!

一、釋妙善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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釋妙善,因他行為異於常人,故尊為活佛。俗姓董,陝西終南人,生於清光緒八年(一八五二),光緒二十八年(一九○二)年二十一歲,寶華山春期受戒,是年冬,至金山寺參學,初任行單,後任藏主。民國十八年(一九二九)冬,隨棲霞寺寂然往香港,然後赴緬甸,朝禮大金塔。民國二十四年(一九三五),圓寂於仰光,世壽五十有四,火化後,得六顆大舍利,顏色不一,分塑成身像,分供各方,其餘舍利不計其數,這是煑雲法師根據太滄和尚與虛雲和尚口述所得的結論。(註一)

另一說法,活佛於民國二十三年五月初十日圓寂於仰光,世壽八十四歲,這是樂觀法師依據龍積之及陳式福口述,以及活佛自說見過洪秀全所獲得的結論(註二)

根據上面兩種的結論,一說五十四,一說八十四,既不相同,但二人都是從間接口傳,又無文字著錄,顯屬推測,都不夠具體。但從「金山活佛神異錄」封裏所刊活佛肖像看起來(係赴緬甸時所攝護照上所用之照片),顯然不像八十四歲高齡。

其實,年齡多寡,這與活佛本身無多大關係,而活佛應化的事蹟,留在人間,乃眾所皆知如鐵一般的事實。

甲、妙善為人治病方法

妙善於光緒二十八年至金山寺掛單,由行單,而藏主,而遊化,直至民國十八年離開,整整住了二十七年,要以五十四歲年齡來說,可說是在金山寺度過了半生的生涯,所以活佛留在人間的事蹟,也以鎮江一帶為最多。鎮江金山寺,是梁武帝時興建,代出高僧。唐朝法海禪師水漫金山的故事,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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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仍為民間傳誦不絕!

民國肇興,金山寺常住僧眾,多達三四百人,每感粥少僧多,齋糧不夠。活佛到了金山寺後,卻獲得意外的幫助。活佛在寺除打坐參禪外,就是在外遊化,藉為人治病,替金山寺募化齋米。但他為人治病的方法,極其簡單,既不把脈,又不開方,僅用他的一雙手,在病人痛處按摸,如人生瘡疤,就用他的舌頭在瘡疤上舐吸膿血;如係內病,就用他的口小痰吐給病人吃。如此治病,有時使人覺得嘔心,有時也使人感動流淚,因為他舐吸病人膿血並不吐出來,完全吞下肚去。這種超出常人治病的方法,你要認為是怪,那就錯了,現不妨舉例為證:

(一)有一次,江蘇審判廳長盧潤洲居士的小姐,嘴的下巴生了一個血瘤,非常痛,經過中外名醫,打針服藥,均無效果。醫師強調非開刀割治不可,但盧居士又恐小姐忍受不了痛苦,堅不允開刀,在走頭無路的時候,遂上金山寺請活佛來治病。活佛是有求必應,但活佛說:「你的小姐業障太大,首要供養佛法僧三寶,先送四十石米上金山寺,並且你全家要皈依三寶,盡形壽奉行不殺害生命,你都願意接受嗎?」盧居士為求小姐病趕快好,活佛的條件都答應了。活佛就開始為小姐治病,先用手摸摸小姐的血瘤,口中仍在和大家說些輕鬆的趣話,就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,活佛從袖裏摸出一把舊剪刀,猛力向血瘤刺上一下,小姐慘叫,痛不甚堪。這時膿頭洞開,馬上用嘴巴吸出膿頭,並且把這些壞血壞膿,都吸吮肚裏去,不費片刻工夫,小姐疼痛也就漸漸止了,不久就痊癒了。這種不顧骯髒為人診病,雖懷赤子之心的慈母,也未見做得到,活佛却做到了。(註三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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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民國八年,鎮江有位吳蘭斌先生,也是一位醫師,他對於佛教,原持反對的態度。因為他的獨生女兒,忽然眼睛紅腫,他自己雖為名醫,打針吃藥,都無效果,眼看他的女兒眼睛越腫越大,呼痛不已。他的女兒哭著要請金山活佛來替她治療,可是吳蘭斌拚命不答應說:「我是個名醫不能治,他怎能治得好?」過了兩天,吳小姐的雙眼疼痛越來越嚴重,大有失明的危險,吳蘭斌沒法診治女兒的病,只好允許她的請求請金山寺活佛來治。那知金山活佛一看到他的女兒,便說:「咳,你是我的母親,我是你的兒子,我來救你!」一把就將吳小姐抱坐膝上,將口中談吐在手心,在吳小姐眼睛上亂搓亂摩,並用嘴對著眼睛,吹了兩口氣,說聲「好了!好了!」(註四)那知吳小姐眼病從此真的好了。

(三)民國十七年,河北旱荒,河南蝗虫災害,江南又鬧飢荒,這一年金山寺「粥少僧多」,感到非常恐慌。有人把缺糧的事告訴活佛,活佛慨然承當的說:「不要緊,有小弟子在。」未幾就有一位有錢的少女患上了第三期肺病,中外名醫都束手無策,只有哀懇活佛診治。活佛起初不肯替她醫,那位少女再三懇請活佛慈悲救她,「說我的病只有活佛才能治!」活佛見她可憐,答應替她治,便說:「妳的業障佷重,妳要發心供養三寶,現在金山寺數百個修行人,缺乏齋糧,妳出一百石米,送到金山寺,供養大德高僧,為妳消災,妳願意嗎?」那少女滿口答應送一百石米,活佛馬上替她治病,活佛為人治病,既不開方,又不打針吃藥,他要她拿出小碗來,他從口中吐出濃厚涎痰來,但要她把這痰水吃下去,肺病就可以好,那位年輕的少女,那裏願吃人的痰吐,要她一百石米不難,要她吃痰吐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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便使她為難,她搖搖頭表示不願意吃,可是活佛說:「這是靈丹妙藥,不吃妳的病就不得好,我除此法外,也沒有其他方法為妳醫治,妳不吃我就去了。」那位少女為了性命,也顧不了骯髒,閉起眼睛掩著鼻子,把半碗痰吐吃子下去,可是很奇怪的,她的肺病也就漸漸好了。(註五)

以上所舉,活佛為人治病方法所顯出的神通妙用,他的口水、痰吐,洗澡水,無一不可為人治病,都是靈丹妙藥,凡此種種,絕不是平凡的人所能做到,這是大菩薩的境界。

乙、妙善衣、食、住、行

我們要瞭解活佛的為人,先從他的衣、食、住、行說起,活佛的衣裝,極其簡單,寒夏一衲,在終南山如此,在仰光也是如此,冬天著夏衣,夏天著棉襖,都無礙於他。談到食,不僅是粗衣淡飯,不揀美惡。菓皮、字紙,花生壳,都可拾得來吃。他吃飯,一碗也飽,兩碗也飽,有人奉敬他,就是十碗,八碗,也吃得下,有一次竟吃了十八碗飯,也不覺得怎樣。(註六)

他一生不倒單,所以他對住不發生問題,他在金山寺雖住了二十七年,並沒有佔據一寮、一單,每到夜晚,任何處所,僅需三尺大的一角地方,雙腿一盤,就念起「誰念南無阿彌陀佛」,就算「住宿」了。在金山,在南洋,數十年如一日,就是最後圓寂,也還是沒倒下,依然站著圓寂的。

他一生不僅沒有要過錢,從來也未用過一分錢,所以他的行脚,不論東西南北,都是步行以當車。「行」在他是不會有問題的。

他的禪定工夫,也是不可思議,他有一次從金山寶塔跌下來,卻沒有死。他的修養更是常人所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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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,一次別人把糞便倒在他頭上,他不但不生氣,並且把馬桶頂在頭上滿街上跑。他在仰光大金塔上,因欲喝水,泥水工人故意整他,叫他喝兩桶石灰水,他也真的喝了。他經常不洗澡,不換衣服,他也不覺難受。他逢人便磕頭,自稱「弟子」,這是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。一般貢高我慢的人,別人給他磕頭,他不但不還禮,連腰都不肯彎一下,實在要不得!

緬甸仰光,是南天國最熱的國土,他經常在大金塔上拜佛,也許受了熱毒,終於腳背上生了一個大瘡,因為他又不肯沖涼洗澡,所以他的瘡口就越來越嚴重,以致生了蛆,可是他仍能忍受。最後經許多弟子勸他沖涼,結果卻因沖涼而示寂了。緬甸的沖涼,是站立著,不是浴盆洗澡要坐下,因此,他是站著圓寂,圓寂後不特沒有倒下,甚至連拉他也拉不倒。這表示他一生不倒單,至死仍不倒的願力!(註七)

凡此種種不可思議的神異事蹟,都是常人做不到的,你要認為奇怪,那就錯了。

在歷代高僧傳中,像活佛這類的紀錄,經常見到,不算稀奇。但在末法時代,却是鳳毛麟角,不可多得,實為三百年來僅有的一位聖僧。

妙善識字與否,人所不知。他沒有搖過筆桿,寫過文章,也沒有登過寶座講過經,更沒有當過方丈,或任過佛教會長。可是他的行動,都顯出不平凡。他的一舉一動不僅不違佛制,卻具有現身說法的意義。比如他逢人便磕頭,自稱「弟子」,是要降伏人們貢高我慢心;他把一切髒的東西,塞在口裏吃,以及吸吮病人的膿血,不嫌骯髒,表示他沒有垢淨的分別;他一錢不蓄,分文不取,表示他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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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貪心;糞便倒在頭上都能忍受,顯示他沒有瞋恨心。一個沒有貢高、垢淨、貪欲、瞋恨心的人,你能說他是平凡人嗎?你能做到嗎?所以我們認定他的行動,絕不是平凡人,是位不可思議的聖僧

在近代佛教史上,像妙善沒有人我、垢淨、貢高、瞋恨、貪欲心的人,實在是不可多得。我們要知道,他是位人,不是位神,因為他的行動,異於常人,所以人稱他為活佛。因受他感化的人,徧達大江南北,以及海外星馬群島,這也是一般能講能說、通宗通教的大德們所不及的地方!

註一:「金山活佛」四頁。

註二:見煑雲著:「金山活佛神異錄」。

註三:見煑雲著:「金冊活佛」二五頁。

註四:見同上三一頁。

註五:見同上三五頁。

註六:見樂觀著:「金山活佛神異錄」序。

註七:見同上

二、釋慈航

釋慈航,號繼榮,別字彥才,祖籍閩北,世居建寧,俗姓艾。生於光緒二十一年(一八九五)八月初七日,民國四十三年(一九五四)五月六日歿於台灣省汐止彌勒內院。僧臘四十有三,世壽五十有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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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幼年,喪失父母,深感人世孤苦,乃於民國元年投鄰縣泰寗峩眉峯,禮自忠和尚為師。次年,於九江能仁寺受戒,時方鼎革,故其僧臘與民國同壽。自此參訪九華、天台、普陀各處道場。學禪於常州天寧寺、揚州高旻寺,並於高旻寺,代理寺務。旋聽教於諦閑法師,學淨土於度厄長老。民國十六年,入閩南佛學院,親近太虛大師,專究教典,自此宗教兼融,行解並進,誓與太虛大師革新佛教為職志,故有「以師志為己志」之語。先後兩度閉關,閱藏六載。其於弘法事業,徧及海內外。先於民國十七年秋應安慶迎江寺竺庵法師邀請擔任該寺住持。以新僧的姿態,創辦佛學研究部、僧伽訓練班,義務夜校、國民學校,深獲太虛大師讚許。僅及年餘,因火災燒燬迎江寺屋宇一半,因而辭職離開。民國十九年赴香港講經,隨遊南洋,留居仰光,創設仰光「中國佛學會」。法緣之盛,得未曾有,與妙善光師至仰光,同宣法化。民國二十三年,妙善圓寂,慈師為其說法舉火。二十四年回國,經香港、粵東、上海,而與闊別多年之太虛大師會晤。隨溯江而上,歷經無鍚、常州,鎮江、南京、桐城、九江、廬山、武漢,隨緣說法,備受各地信眾歡迎。二十九年隨太虛大師出國訪問東南亞佛化國家之緬甸、鍚蘭、印度等國,宣傳抗戰國策,頗收效果。

太虛大師經越南回國,師仍留馬來亞,推行弘法工作。先後創辦「星洲菩提學院」、「檳城菩提學院」、「星洲菩提學校」、「檳城菩提學校」、「星洲佛學會」、「怡保佛學會」、「檳城佛學會」,並發行「人間」月刊,推行佛學社會化,爭取社會青年歸依佛教者,多達數以萬計。民國三十七年冬,應台灣中壢圓光寺妙果老和尚邀請創辦「台灣佛學院」,僧俗兼收,入學緇素男女,多達六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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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人,實開台灣佛教之新紀元。未幾,大陸變色,來台僧青年日多,多賴慈師設法搶救,特於汐止靜修院後山,成立「彌勒內院」,專供大陸來台之僧青年安居,遂為之開講因明、唯識、楞嚴、楞伽、攝論等諸多大乘經論,使僧青年學業日有進步,不致中斷。其熱心教學不僅對僧青年如此,每逢星期假日,對各地軍政公教人員來山訪問者,作道俗演講,每講都達兩小時不等。由於講話太久,用力過度,終以腦溢血,於四十三年五月六日離開人間

綜觀慈師,熱心教育,不蓄一文,不持一物,凡有信徒施捨結緣,左手接來右手散去、總以結緣勉人發心,所以他身後空空,一文不留,這是一般人所不及。他為人心直,心有什麼,就說什麼,他的心裏似乎沒有受到奸、偽惡習薰染,這又是一般名僧所不及的,試觀他的遺囑,便可顯示他超人的風格。他說:

一、圓寂後不發喪、不訃聞、不開追悼會,凡起龕安葬,莫請法師作起龕說法種種儀式。

二、遺骸不用棺木,不用火化,用缸跏跌盤坐於後山;三年開缸,如腐壞,則照樣不動葬於土;如全身,裝金入塔院。

三、圓寂後一切禮懺、放焰口,超薦佛事莫做,唯念大悲咒及觀音聖號,最後偈曰:

空手而來,空手而去。來來去去。永無休歇。(見人生雜誌第六、六期)

三年開缸,果然如其所願,全身未壞,照其遺囑裝金供入塔院,至今每日上山朝拜的信徒,數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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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計,這是台灣佛教近代史,僅有的一位高僧。亦復為大陸來台成就最大者。

妙善與慈航,兩位生前舉動,却有點類似,由於他們行動異於常人,一個是無垢無淨,一個是一物不蓄;一個是舍利分身,一個是肉身留世;前者尊稱為活佛,後者尊稱為菩薩。因有不可思議的法,才有不可思議的僧,「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」誠不虛也。

以上所列三十節,正附總共六十餘人,可說為近代中國佛教史上各宗各派最顯著的代表。無論於宗、於教、於學各人都有顯著的成就,譽為佛教的棟樑,亦未嘗不可。其餘尚有不少的碩德,無法一一詳述,舉其類別,不外宗、教、律、淨。

一、若大定、冶開、赤山、魁印、虛雲、來果,係屬宗門。
二、若月霞、應慈,太虛、妙闊、仁山、戒塵、慕西、常惺、道階、智光、守培等,係屬教門。
三、若弘一、慈舟、演本、性願等,係屬律門。
四、若印光、興慈等,係屬淨土。

綜上看來,這是民國以來,佛教傑出人才最多的時候。就中有一顯著的趨勢,就是宗門與律門,顯走下坡,而教門不僅佔絕對的優勢,且所有佛教傑出的人才,幾全出於教門。淨土宗僅賴一二大德,獨力撐持。而教門當以月霞,道階為首領。月霞為華嚴宗主,日後分燈常熱、漢口、河南。道階雖起於湖南,而其法流於湖北、江浙、河北、南洋等地,太虛大師一系,殆直屬其法統。

因此,民國以來之僧眾,雖競趨於知解,但要與社會名流學者,或居家學佛之居士。作一比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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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世智語文上,僧眾遠不及名流學者,能通一種或二種以上外國語文,若梁潄溟、梁啟超、張君勵、胡適之等;或深究一宗一論,索隱闡微,著書立說,若歐陽竟無、韓清淨等。然在依律修持,向內心熏修印證,則社會名流學者,以及在家居士,顯又不及緇眾。若大定、冶開、赤山、虛雲等,於向上一著,都有個入處。若印光、弘一,守培行解並進,理智與品德兼備,高風亮節,實為三百年來,佛教中僅有之尊宿。換句話說,今日要求十百精通梵、藏、巴利文、英文者,若呂秋逸、黃樹因,以及緇眾中之法尊、法舫、密悟等不難;若要求一個向內心熏修印證,若大定、赤山等,殊不可多得。要以學術淵博而言,或以佛學折中世學,或以佛學彈斥科學,或以佛學接引時賢,啟發之大,收效之鉅,則唯有太虛大師一人而已。若以影響而言,諸多大德其影響於佛門者,僅屬於一宗一派,或一地一城,遠不及太虛大師悠久。因此,諸多大德之啟發,都是短暫的,一時的,所以月霞法師過去了,弘一法師過去了,印光法師過去了。唯有太虛大師仍未過去,仍然活在每個學佛青年人心坎裏,活躍著,鼓勵青年向前奮發前進──革新佛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