煮兄往生忽已週年,為出紀念專集,張培耕居士三度囑寫稿一篇,在胸無點墨的我來說,實在有點打鴨子上架的感覺,好者不是什麼學術性的論作,尚可平淡地敍述我與煮兄往事兩三則,以作補缺之用。
談起我與煮老兄的往事,當從民國二十年在南京棲霞山寺律學院開始,那時我才十四歲,而煮老兄已是人高馬大的巨人了!且力大無比,連我們這羣太子族(大和尚、當家的徒弟)仍懼怕三分。每當夕陽西下,三五成羣地圍在他的四週,聽他天南地北、從古至今地講故事,誠然有點入迷,到後來變成他非說不可,不然即羣起而攻,直到他江郎才盡而止。
我們是同鄉、同學、同戒、同參,在四十八年的漫長歲月裏,可以說沒有實際地分開過,所以知兄莫若余這句話並不過份。因此寫這篇文章,可以出一册單行本,這當然是不許可,因此我只提出往事兩三點,作為紀念。
煮兄的命實在是苦命一條,從小出生在貧困的農家,出家後又在一間以經懺為生的小廟,師傅見到他,並不喜悅,後由師公代刀剃度,隨即加入經懺的行列,不論天寒地凍,受盡風霜之苦,沒有享到一點溫暖。到南京棲霞山寺受戒後即立志求學,做一個有出息的出家人,不再做經懺鬼,當然祖庭斷絕經濟的支持,因此他非常辛苦地讀書,一般的用物是依靠我們的支助不少。棲霞律學院三年畢業後,即同往江蘇省鎮江焦山定慧佛學院參加入學考試,當時焦山佛學院,是全國辦學認真的佛學院,也是人人嚮往的最高學府,當時由棲霞同往考試的有星雲、煮雲及本人等,我們都通過考試錄取,當辦理入學讀書時,當初的副院長東初法師,一看到煮老兄,印象非常之壞,即時對教務主任說:「他能入學讀書我也可以入學」(當時煮兄因環境不好,人顯得蒼老,使人看到像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)就因為這一句話,他被拒於最高學府之門,但煮老兄,求學意志堅定,不能做正式生,就住在雲水堂,每課都去旁聽,結果他的考試成績,並不比正式生差多少,這一點實在使我們欽佩不已,他有今日成就,就在這時打下了好的基礎。
大陸變色,三十八年逃避來台,這段時日也是一段辛酸日子,民國四十年以後,我們又經常在一起環島佈教數週,當時的足跡徧窮鄉僻壤,我們看到這些平常人們不願意去的地方,人們是多麼地需求佛法,到處信徒打鑼敲鼓,像迎神一般地歡迎我們,有時我感動得流淚,臨別時並再三請求我們要再來,我們為實踐諾言,因此有數度的環島弘法之舉,記得當時有不少的信徒請求皈依者,因為煮老兄年歲比我們大,所以凡求皈依者,都由他受徒,所以他皈依弟子徧滿台灣。可以說我們一齊栽花,而他收了實果。
六十一年開始他創辦精進佛七,每日佛聲不斷,在這幾年當中,他即因此精進因緣,而能獲些福報,記得在他生西一兩月以前,他在台北彌陀精舍,我有事去找他,他正叫一位老比丘尼(是他的徒弟)替他洗腳,我當時見了,很不客氣地說:你雖然身體不好,但還沒有到自己不能洗腳的程度,你要知道你是一個沒有福報的人,這些年雖然有點成就,這都是你這幾年來念佛,打佛七的結果,但不可享受過份,而損福報!當時我在他的臉上發現很不愉快的樣子,當然他不以為然而心有不悅,但我還是以一個知己的朋友的責任,繼續勸他如果回台中清涼寺,切不可住進新建的丈室,如果不聽的話,你的壽命不出三個月,這句話聽在當時正為他洗腳的比尼的耳朶裏,氣得快要罵出來三字經來,我也知道這些話,是什麼人都不願聽到的,而況是他忠實的徒弟呢?
他回去清涼寺,搬進不適一個福淺的人居住的丈室,不到一個月,即病重去世,他的去世,不是因為我的烏鴉嘴,而是我知道他太清楚,他是福報最薄的人。
他的去世,我的心當比別人都難過,我去蓮社見到最後一面,也幫忙辦了喪事,回家的途中,我流下了潺潺的淚水、深感人生的短暫虛弱、如泡如露,世間的一切都屬於自己,他一生辛苦創建的蓮社、清涼寺、彌陀精舍而今又者何?